直至周秉順順噹噹的成年,在老家遵循舊禮娶了早年定下的妻子譚氏之後,霍老太太才捨得放他進京當差。
在江州野生野長的周秉汲取父母雙方的優點,從小就生得過分俊俏。
他十八歲時,身姿高大挺拔膚色白皙透亮,一雙漆黑如墨的丹鳳眼望著人時總感覺脈脈含情,不說話時天生有一股貴介公子的清雅絕塵。
這樣的人偏偏性子豪爽仗義,最好結交各路朋友,對於三教九流幾乎是來者不拒。甫一進京就掀起一陣浪潮,引了無數狂蜂爛蝶日日在周家附近盤旋,有好事者曾經戲稱他為「小孟嘗」。
大概是鄉下老祖母過於嬌慣,這人實際上性子暴躁易怒且極好打抱不平,仗著一身氣力拳腳功夫極硬,短短時日不知闖下了多少不可收拾的爛攤子。
生的漂亮的人,縱然犯下錯事也讓人感到情有可原。所以周秉有多少說得來的朋友,就有多少看他不順眼的對頭。
偏偏年紀相當的景帝極為欣賞他的質樸赤忱,對彈劾奶兄弟的摺子通通視而不見,越發縱得周秉無法無天。
這一矛盾在景紀八年更是激化到頂點。
周秉這個張嘴就露出敗絮餡兒,人人皆知不學無術的繡花枕頭,竟然堂而皇之地中了二甲進士第。
雖然中舉的名次不怎麼樣,但他立刻被授了七品庶吉士。比起許多皓窮經一輩子卻一無所獲的落第舉子,簡直幸運得讓人眼紅。
明眼人都看得出裡頭有暗箱操作,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終於激起更多人不滿。
那些人拿偏袒任性的皇帝沒有辦法,就使勁往沒什麼根基沒什麼背景的周秉頭上撒氣。無論他做什麼,都挑的出來一大堆的刺。
無數彈劾像雪片兒一樣堆成了山。
但所有的一切註定無用,皇帝認準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而周秉也知道自己不受某些大人物的待見,漸漸改了往日的張揚,收斂脾氣學著待人處事。學著文人吟詩作畫處事圓滑周到,還像模像樣地做了幾件讓人讚嘆的大事,外界對於他的評價終於有了改觀。
景紀十四年,已經二十三歲的周秉不知又得罪了誰,被支派到兵部做了一個臨時主事。
兵部司分為郎中、員外郎、主事,周秉就是其中的最低一級,秩正六品。掌章奏文移及繕寫諸事,協助郎中處理該司各項事務,專門負責給回京修整的戍邊老兵們發放軍餉。
雖然是跟白花花的銀子打交道,但這絕不是一個好差事。
老兵們的軍餉包括供給軍士全家人的「月糧」,和單獨在軍事行動時發放給軍士本人的「行糧」。
騎兵的月糧定額是二石,普通軍士的月糧定額是一石,有家室的發放鹽二斤,無家室的發鹽一斤,軍馬每日給豆三升,草料十五斤。
被判戍邊的老兵們當中有早年沒有蒙赦的罪犯,被稱為恩軍。年歲到了軍功積攢夠了,也可以視家人數量供給月糧。四口以上每月一石,三口以下每月六斗,沒有家室的每月四斗。
這些人大都沒有讀過書,很多人最早還是地痞流氓出身,個頂個的桀驁不馴,說話做事根本就不講道理。加上被人刻意鼓動,天天成群結隊地到兵部衙門要軍餉要口糧。
軍餉的調度動輒上萬,稍稍一卡就耽誤了日子。
那些人就指名道姓地亂罵,罵人的話語極其難聽,簡直污穢到了極點。
周秉反倒是忍旁人不能忍,知道那些背後操縱的人目的就是挑起是非,所以根本沒有跟老兵們計較。每天上午就口舌乾燥地挨個解釋,下午就帶著部里的雜役去給老兵們送衣送藥。
這樣兩三個月下來,老兵們也看出周秉是個實誠人,不但沒有計較那些污穢言辭,還盡力幫著解決困難。病了幫著找大夫,死了幫著找棺材。雖說沒有拿到全額的銀子,但也不能全怪在這個年輕人的頭上……
周秉就這樣熬過了他人生當中最艱難的頭兩年。
然後順風順水的從翰林院侍講做起,穩穩噹噹地做了清貴的京官。大概每隔三五年就晉升一階,四十歲時已經當上了正三品的行人司司正。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說的就是這樣幹什麼都令人側目的人物。
若不是半月前誤食張天師的金丹早亡,依著這人的運氣和皇帝對他的縱容,說不定十年二十年後在致仕前能進到三公的階品。
一切都是命數,半點不由人……
年青的周暉眼神晦澀地回望著身後仍舊富麗堂皇的宅邸,知道也許眨眼間就會大廈傾塌,卻只能在心裡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他忍不住一陣心頭髮酸,胸口也一抽一抽地痛。
若不是被逼無奈他實在不願走這步下下策,主動放棄周家公子的尊貴身份。話說回來,若不是遇見此等摸不著頭尾的天大禍事,一貫溫柔純善的母親也絕不會吐露當年醜事。
原來……自己的親生父親實際上另有其人。
那陳文敬高居吏部尚書之位,其實就是頭奸滑的老狐狸,這樣的人怎麼會好相與?想來要不是因為偌大歲數家中沒有男嗣承繼香火,他斷不會在此刻伸出援手。
前程叵測,也不知是福是禍……
第5章第五章譚夫人的范兒
周家正堂,一溜燭架高懸將屋子照得如同白晝。外面的天色卻一片蕭殺肅靜,仿佛天地間統共就只剩這麼幾個人。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