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墀平日裡交好的譚福保得知此事後,抽乾好幾個鋪子的流水,又便宜處置了一些庫房的貨物,終於在最後期限前湊齊了這筆銀子,冒著風雪連夜送過來應急。
周墀躲過人生這場險些殺頭的大劫難後,自然對老友感激不盡。就是後來因緣際會地進了興王府謀了高位,也時常與譚家走動。
周家老太爺那會兒還在世,覺得兒子這位朋友人品靠得住,可以算是肝膽相照的血性人。又一打聽兩家正好各有一個年齡相差無幾的小兒女,就乾脆請媒人過門定下鴛盟。
這其間最心不甘情不願的就是林夫人。
她悄悄找由子見過譚家的那個小姑娘,不但比自家小兒子大兩歲,人品相貌都只能算是過得去的中等之姿。兼之生母早亡無人管教,實在算不上一個好的聯姻對象。
奈何那時候家裡有說一不二的老太爺作主,她這個當人媳的根本就沒有置喙的餘地。
誰都沒想到周家後來會陰差陽錯地跟著興王府的世子爺一飛沖天,站在了帝國權柄的頂端。雖然折了周墀父子兩條金貴無比的人命,但也得到了偌大的好處。
——以皇帝對周家的情份,鋪在十八歲周秉腳底下的路就是一條閃著金光的坦途。
正巧譚家姑娘家裡出了事兒,她父親譚福保數月前出海後忽然沒了蹤影,一時間也不知死活。譚家的商鋪上上下下亂成一團,林夫人就想趁機悔掉從前那門不般配的婚約。
或是為那位姑娘另外尋一門匹配的親事,或是另給一些豐厚的金珠作為退親後的補償都成。
但霍老太太固執己見根本沒得談。
說人不能忘記根本,越在這個時候越不能讓左右相鄰戳脊梁骨。最重要的是周秉不知中了什麼邪,也鬆口說願意娶譚家那位五月姑娘。
兩邊信來信往僵持不下,最後大家只能各退一步。
霍老太太可以做主,林夫人也同意這門婚事。但要求周秉立刻進京到國子監讀書,以備戰來年的會試。
林夫人打算得很好。
兒子之所以同意這門婚事,一來是因為這孩子重情重義,二是因為這孩子從小生活在小地方,從來沒有見識過京城的繁庶,因此眼界有限不知道這世上還另有各式鍾靈毓秀的名門女子。
等眼界開了,自然知道和京城的繁庶相比,江州鄉下的那些事物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土坷垃。到時候用不著她多說一句,兒子心裡自然會做出取捨。
原本一切都順順噹噹的。
周秉還是少年心性,進京後在國子監短短時日就交了幾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以讀書的名義整天在外頭冶遊。
對此林夫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到酒館裡與人打架胡混也裝作不知道,其實就是有意無意地縱容兒子與老家那邊的人漸漸割離。
結果不知怎麼的,周秉昨日酩酊大醉後為了一個妓子和大理寺正卿家的公子打了起來。人雖然沒有大礙,但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清醒過來。
林夫人故意不聞不問,原本是想讓兒子多結交一些權貴子弟。
周秉這是第幾次一言不合就跟人幹仗了?
打的人還一回比一回尊貴,林夫人拿這個孽障簡直沒有招。她實在搞不明白生得這麼齊整俊秀的一個孩子,性子怎麼像爆炭一樣急躁易怒,如今還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想到這裡林夫人心中更是煩躁的不行,手裡拿著青金石福壽金簪徐徐沉吟,「你說……那孩子對白礬樓那個妓子的情誼有幾分真幾分假,竟被別人挑弄幾句就鬧著要納進門?」
她是想兒子休了譚氏,另娶一個門當戶對仕途有裨益且出身高貴的女子。卻萬萬不想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下賤妓子,能趁這個機會堂而皇之地進周家的大門。
葉嬤嬤猶豫了一下,小心答話。
「二爺……雖然已經成年,但骨子裡還有些天真爛漫。白礬樓的頭牌花魁庾娘子出道後赫赫有名,不知經手過多少男人,怎麼就一股腦的死纏著咱家二爺?
還不是看他性子單純好拿捏,好惡都寫在臉上。加上咱家人口簡單,說不定那女人以為進門後就可以趁機興風作浪。」
林夫人這輩子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宮裡,見慣了各種各樣的魑魅魍魎,從來不惜以最大的惡意揣摩人。
她徐徐展開一絲笑意,這笑意卻沒進入眼裡。
「我一門心思全在想怎麼體面地打發走譚氏,竟然忽略了這麼個小賤人,他們私下來往許久了吧?
秀哥兒昨日在昏睡之前還嘟噥過一句,仿佛說那庾湘蘭已經懷有身孕,他不好將這麼個弱女子獨自一人放在外頭……」
周秉的小名叫阿秀,家裡的長輩都喚他作秀哥兒。
葉嬤嬤一驚,「老太太要是知道二爺這麼胡來,還讓外面的下賤女子先有了身孕,只怕要為譚氏鳴不平……」
眼下林夫人就怕事情鬧不大。
老太太要是大鬧,或是心疼譚氏為其出頭,那秀哥兒就會明白這世上誰才是為他真正考量的人。
她眼神閃爍,把簪子放在妝檯上傲然站起身,「這麼一個小玩意兒有什麼打緊,一來庾氏肚中的種不知道是誰的,二來那孩子還不知道生不生得下來?」
女人生產時半隻腳踩在鬼門關。
在林夫人的眼裡,庾湘蘭那種不上檯面的女人就跟家裡豢養的阿貓阿狗一般,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要將麻煩徹底解決了,她的生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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