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心想,肯定是聽錯了。
自家這位爺生得這麼好,到京城之後靠山又這麼硬,眼看前程一片大好,多少人擠著過來阿諛奉承。沒看見那個素來才高的陳狀元都上趕著送題卷過來,其實就是想提早結交貴。
這就是知情識會做人!
還有白礬樓的花魁庾娘子,多少有錢的豪商老財捧著銀子上門都不屑一顧,對著自家爺時那叫一個溫柔體貼。這都過了多少天了,看這邊沒動靜,就趕緊巴巴兒地送幾個荷包過來做念想。
要南平這個當奴才的來說,這個庾花魁的確有眼色。
趁著二爺這會兒在興頭上,只要憑著肚子裡那塊肉順順噹噹的進了周家門,以後自然可以吃香的穿綢的,不比在白礬樓過那種迎來送往被萬人壓的日子強?
那回他無意間聽林夫人和葉嬤嬤在私底下閒聊了幾句。
說下個月的會試二爺只要過去走個過程,就肯定有很好的名次。以後不管是任京官還是外放地方,前程肯定差不離……
朝里有人就是好辦事,都用不著出面就有人爭著搶著幫襯著,暗地裡辦的妥妥帖帖。也是,進士功名在別人眼裡難如登天,在自家這位爺面前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不過爺為什麼剛才會問那麼奇怪的話,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自家爺那幅謫仙的模樣要是長得像個傻逼,那全天下的人都是大傻逼!
年輕的小廝這樣一想後,心裡頓時感到鬆快許多。
第9章第九章被人欺負的善茬
屋子裡靜悄悄的,牆角只點著一盞巴掌大的青銅獸頭小燈。
這間臥房一式三間布置簡單,人高的黑漆銅環立櫃,一套八仙方桌和繡墩,一架五扇鑲理石山水的紅木屏風,除此之外就別無零碎雜物。
內室只有一架黑漆萬字紋的架子床,靠窗的博古架上放著沉香山子、牙雕筆筒、壽山石雕就的南無藥師琉璃光王佛,都是顏色沉穩大方的擺件。
林夫人原本準備在小兒子來京之前將西院大肆修整,但母子畢竟長久分離。仔細打聽過周秉的喜好之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周秉的性子雖然有些張揚外露,卻並不是很喜歡驕奢浮華的東西。於是西院兒的物事雖少,但件件俱是江南有傳承工匠的手藝。
西院種了幾棵香樟子,樹下的青磚甬道在夜色下蜿蜒細長。兩側的石龕點了松油燈,透過槅窗泄出星星點點的光芒。
也許是白日睡得太久,床榻上的人翻了個身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神情略有些恍惚地辨認著帳頂的紋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全身都不舒服,酒水混在血液里讓人不停地往外冒汗。偏偏神志十分清楚,還得一點一點的忍受這份煎熬。
街巷的更鼓聲好像隔得很遠,周秉心底卻升起一股極深的惡寒。
他聽說過這世上有返老還童,有借屍還魂,但從未聽說過有人還可以重活一世的離奇事。
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難不成……是老天爺可憐他上輩子死得實在太慘?
一家子老老少少有一個算一個神情倉惶地關在狹長的木籠子裡,平日得用的各房僕從被滿身披掛整齊的虎狼兵丁驅趕出府,反剪著雙手像牛羊一樣被當街發賣,哭聲震天。
頭髮已經全白的老娘被暄哥兒攙扶著,神色倉皇地蜷縮在囚車裡頭。
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的譚五月蓬著頭髮,臉上再無半點鎮靜,心急地往那些負責押送的兵士懷裡塞鼓鼓囊囊的荷包,卻只求來片刻的安歇,最多還有一兩個冰冷的饅頭。
這女子縱然聰明有格局,卻還是低估了朝堂上某些玩弄權術之人的無恥程度。
外人難以得見處,還沒來得及下葬的黑漆楠木棺材被推倒在院子裡,屍身被硬拖出來扒光了衣裳,裝了倒刺的鐵鞭一揚就扯下一塊沒有血色的皮肉…
嘭……嘭……
聲音沉悶而模糊,像隔著厚厚烏雲層後的驚雷。
精美的織錦衣衫很快被撕成了碎片,脆弱僵直的肢體被蠻力拉扯成了詭異的形狀。
死人是沒有知覺的。
周秉卻真切感覺到有什麼黏膩濃稠的東西片刻間就糊滿了臉,滴滴嗒嗒地往下掉。那猩紅色燦若燎原,如同傳說當中地獄裡遮天蔽日開著的彼岸花。
有骯髒扭曲的手伸過來,迫不及待地舉著尖刃把死人的皮肉一片片地剮下來,腳下漸漸有狼藉不堪的腥臭腌臢。
……這就是所謂的死後凌遲。
兵丁們在院子裡肆無忌憚地喧譁奔跑,精美的瓷器被毫不痛惜地打碎,江南繡娘費盡心思織就的帷幔被掃在地上,名貴精巧的擺件被人悄悄揣在懷裡,一切完好被扔在爛泥里重重踐踏。
往日閒適安然的宅院也漸漸成了猙獰模樣。
周圍的尖叫和哀嚎里,還依稀混合著民眾的叫好聲。里里外外的人被這番躁動惹紅了眼,躍躍欲試的眼睛裡透著無盡貪婪。似乎這是一場盛宴,每個人都爭著搶著撲上來準備分最後一杯殘羹。
高高的階梯上是穿著緋紅官袍的監刑官,滿意的看著院子裡的一團亂象,然後一臉悲憫與旁人低語,「今日終除了這個國之大蠹,你我同仁當浮一大白,以賀此番盛事……」
同樣料峭刺骨的初春時節,終於從一場宿醉中徹底清醒過來的周秉雙目發黑,耳朵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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