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縣丞沒有答話,而是客氣地上前做介紹,「這是北鎮撫司的周百戶,奉令過來陪大人進京細查……」
高鄂遲鈍地眨了眨眼。
想不通自己犯的事最後怎麼還要驚動錦衣衛,好像怎麼算都好像不夠格。
能讓皇帝親轄的錦衣衛出面,只能是大案要案!遺失五千兩修塔銀,自己賠了清白名聲還搭上一條性命,還不夠嗎?
斑駁滲水的牢房陰森可怖,壁上掛滿污漬的油燈光線慘白。
周秉看出高鄂眼裡的一絲惶然,就乾脆蹲著身子和他平視,「我只管護你進京受審,保證你上堂時有一口鮮活氣就行。不過為了給大家少麻煩,你可否先回答我三句話?」
高鄂的眼睛快眨動。
「一這銀子你拿沒拿?二你拿了就趕緊交出來,我保你全屍。三若不是你拿的,我就幫你再查一遍。若是還沒有另外的發現,你就老實認命讓家裡人幫你準備後事吧!」
京城有查勘權的各部衙門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若是一件案子沒有審結,那麼不管過去幾年,這件案子的後續都只能由當初經手的官員繼續跟進,除非經手人調離異地或是亡故……
周秉準備在京城紮根,還有很多要緊的事要辦,實在不想再為同一件案子一天一夜趕上百里路。
曲縣丞不明白眼前這個一直未開口的錦衣衛怎麼會這般異想天開,就在一旁坑坑吃吃地勸阻。
「事發後,是我和幾位同僚陪著高大人里里外外檢查的。高大人被關押後,也是我親自帶人到高夫人的居處看過。箱子裡有幾件舊衣襖,缸里有半袋糙米,除了這些什麼都沒有……」
曲縣丞這樣一說,高鄂就愣愣地直看過來。
他臉上神情陡然變得灰敗,好像一直支撐他的一股精氣神突然就沒了。直挺挺的脊梁骨迅萎靡,看著一瞬間人也矮了兩分。
他張了張嘴,下頜哆嗦得潰不成軍,「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全都認,千萬不要……為難我的家裡人!」
那份惶急難堪讓人看著為之側目。
曲縣丞跺著腳,啪地給了自己臉上一巴掌,急著申辯,「沒誰敢為難他們,我親自帶人過去的,大傢伙都老老實實的。出來的時候有人不小心把你家廚房的一個醃菜罈子打破了,還是我自己拿錢貼補換了的……」
高鄂依舊塌著肩膀沒答話,似乎第一次清晰地認知到他的所作所為已然連累到了家人。過了一會,就見他歪著頭抵著牆輕輕抽搐,竟然當著眾人面悄悄哭了。
周秉覺得這人看著是條漢子其實有點娘們兮兮的。
既然做了不管是對是錯就不要後悔,這時候掉淚珠子,也不知能有什麼用?
娘們兮兮的高鄂躲閃著所有人的目光,背對著眾人哭得不能自已。
好半天才靜下來。
「周大人……你重去看看也好,那銀子不在了是事實,我就是說破天也不能把五千兩銀子變出來。這屎盆子就死扣在我頭頂上了,我不認也得認。只是拙荊已經有身懷六甲,你們別壞了她的性命就行!」
周秉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這輩子也不算多有錢,但實在難以想像竟然有人為願意為了五千兩銀子去死。
高鄂依舊嚶嚶地哭著,半點看不出清正剛硬的樣子。
若不是看著這人還有可取之處,周秉立刻想掉頭返轉。
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幾跳,到最後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要是不想死就趕緊說話,從修塔銀運到通州府的第一天開始說起……」
牢房裡唰地清淨了。
高鄂委屈的不行,卻還是老老實實的轉過頭,紅著一雙眼睛專注地盯著眼前人。
心想可惜了這幅好相貌,明明這麼年青乾淨,可神態卻冷硬得像個歷經世事的老者,又像個有苦難言的過來人。
他唬了一跳,不知怎的一腔委屈就滅了不少,抬起頭慢慢回憶起這場總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戶部派了條子,我就拿了條子到一個姓黃的司務那裡領了銀子。三萬兩銀子裝上官船沿北運河行走,下船後又裝了十輛馬車運到縣衙,前前後後都是我自己親自清點,封入銀庫時也是我親自鎖的門。」
這些細節已經交代過,再加上銀子從戶部出庫到通州入庫,是由三大營的五軍營兵士沿路護送,所以遺失決不可能發生在路上。
那麼唯一能夠出紕漏的,就只有通州縣衙內部了……
出了大牢的眾人仿佛逃出生天,委實是裡面太過憋悶。
周秉謝絕了曲縣丞準備的便宴,走了一段路後給底下的人使了個眼色。
小旗謝永立刻做了個手勢,幾個緹騎機警地四散開,隱隱形成一個保護的範圍。
紀宏見狀笑了,像兄弟一樣攀住周秉的肩膀,「這回帶出來的倒是幾個好手,話還沒有說出口就領會得了你的意思。不過今兒這案子總覺得有點蹊蹺,那高縣令和曲縣丞的話怎麼有些對不上?」
周秉抿緊薄唇,淡淡地說了一句,「高鄂的話不一定真,曲縣丞的話也不一定假。」頓了頓,「不過高鄂肯定沒有料到他的案子會被咱們接手。」
北鎮撫司的大獄裡有成百上千種刑具,這些年沒有一個人進去後能囫圇個出來。若是沒有的證據,高鄂不過是延遲幾天掉腦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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