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一看?,見這間小書房的門?戶大開,里里外外被幾盞大燈籠照得清清楚楚,丫頭婆子卻?都懂規矩站得遠遠的。
遂小心地把書信揣到懷裡感嘆,「咱們大盛魁走到今天不容易,老東家到現在都下落不明,再也經不起半點折騰。余先生說,若是因為他的身份讓鋪子受了牽連,他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譚五月朝後靠了一下,槅窗上的冰裂格在她?臉上映出清晰的紋路。薄薄的眼?皮兒一撩,竟然有一種懾人?的凜洌風範。
「你?回去幫我?給各位大掌柜傳個?信,還是那句老話,就說只要我?譚家人?沒有死絕,大盛魁就倒不了。」
同樣的話在老東家失蹤的時?候孟掌柜聽過,所以?這會心頭大石忽然就落了地。
這位姑娘雖然掌事不久,但是說話做事像男人?一樣乾脆利落。她?既然發了話,那大盛魁就一定過得了這個?難關。
譚五月沉吟了一會繼續吩咐,「讓余先生安心,我?會儘快趕回江州。那個?叫余得水的匪和余先生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早就不相往來?,就是官府查起來?也有話說。」
她?謹慎地自嘲,「看?在我?背後現在還杵著的周家,官府的人?還不敢亂來?。先別自亂陣腳,外頭盯著咱們手裡生意的人?不少……」
商場如戰場,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對?手蠶食。
孟掌柜趕緊點頭,「臨走的時?候余先生囑咐過,說姑娘怎麼安排咱們就怎麼做。還嘆了幾句,說老東家為人?太過迂腐了些,要是早幾年讓姑娘出來?幫襯,說不定咱們大盛魁早就雄霸兩浙了。」
譚五月淡淡一笑,臉色卻?微微悵然。
「我?爹不是迂腐,他是愛護我?。那時?候我?已經和周家定了親,他們家隨著帝登基水漲船高,我?爹生怕人?家悔婚。我?已經沒了親娘庇佑,再沒了嫻雅貞靜的好名聲?,恐怕會更受周家人?嫌棄……」
孟掌柜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出口,「我?聽京城分鋪的肖掌柜說,周姑爺好像準備納小。那個?白礬樓的頭牌庾湘蘭在外頭招搖的很,訂的衣服飾都讓記到周姑爺的帳上……」
譚五月低著眉睫沉默了一會兒。
「我?也不瞞你?了,我?這趟跟著到京城一行,就是想拿到周家的休書。原先我?以?為為了咱家的鋪子,這口氣無論如何都能忍下去,結果到後來?才明白……委屈誰都不能委屈己。」
原來?這傳言竟是真的。
孟掌柜神?情震動,咽了一口唾沫憤憤地,「姑娘說的是,世道?本來?就艱難,委屈誰都不能委屈自己。周家姑爺原先看?著還是個?好的,沒想到一到京城來?就花了腸子。算起來?……姑娘如今還是婚呢,這不是活生生打姑娘的臉嗎?」
譚五月低低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連你?們這些當?叔伯的都看?得明明白白,偏偏我?還在自欺欺人?。」
她?語氣悵然,「……以?為躲在鄉下就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其?實大夥都在笑話我?心甘情願當?個?睜眼?瞎子,被人?成心糊弄吧!」
孟掌柜不懂她?的話,卻?聽出她?語氣里的一點落寞,就將心比心地安慰,「我?和我?家裡那位為著我?喜歡在外頭喝酒,也是三天兩頭地吵吵,後來?年歲大了才不吵了。」
他像個?和煦的長者絮絮的,「其?實我?還是在偷喝酒,只是我?老伴願意被我?糊弄。這一輩子這麼長,總不能找一個?老讓自己堵心的過日子……」
譚五月讓他直白的話語逗樂了,「我?是不是傻得可笑,又想借周家的勢,又不願意委曲求全地看?他朝三暮四……」
孟掌柜打小看?著她?長大的,也有些嘆氣,「周家實在不是好人?選,霍老太太人?厚道?就不說了,那林夫人?可是個?不好相與的婆婆。就是他們家不悔婚,你?爹當?初也不想你?嫁過來?受氣。」
孟掌柜是在大盛魁待了多年的老人?,對?於譚家的事知之甚詳。
「當?年青山書院的桑秀才是多好的一個?人?,你?爹喜歡他在知禮上進,一心一意地想把你?的終身託付給他,連你?先前定下的好婚約都不顧了。到最後卻?弄成那副樣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許早過了悲春傷秋的年紀,譚五月並沒有很大的觸動。
用銀簪子挑了一下燭芯,「所以?這叫人?算不如天算,我?爹做夢都沒想到周家到最後竟然會真的履行婚約。生怕竹籃打水又是一場空,這才迫不及待地給我?定下婚期,卻?沒料到他老人?家竟然連我?的喜酒都沒喝一口……」
孟掌柜也幫這位東家姑娘愁得慌。
哪兒哪兒都好的姑娘,怎麼遇到了男人?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頭一個?桑秀才是老東家從?小養大的,算是知根知底兒。人?長得體面斯文,書也讀得好,眼?看?著就要和東家姑娘談婚論嫁了,人?家一轉身寧願背著忘恩負義的罵名另娶了別人?。
老東家生怕這件事傳出去壞了自家姑娘的閨譽,大手筆花銀子堵了好些人?的嘴。
其?實是白擔心,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傢伙心裡都明白。平日裡不把這件事掛在嘴上,就是怕姑娘聽了心裡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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