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丘进虎目含泪:
“二十年啦,你的头都白啦……”
檀凭之笑里含悲:
“虞丘,如今小鱼成了老泥鳅!你还在北府?提的起刀剑?扛得起甲胄?上的了大马?”
虞丘进举酒狂饮:
“这不——能吃能喝,仍能开五石的硬弓,身上是三十斤的筒袖!”
“老啦,老啦,还是老啦……”
檀凭之叹道:
“这领旧甲……我记得是打徐州时那场恶战,你肩胛上中了一箭,箭头上浸着有毒的金汁。是老子趴你膀子上面,一口一口吮出来了箭毒!他妈的,仗难打,屎难吃!你如今还披着这甲……没错,没错,肩头的甲片是后补上去的,还是这领筒袖甲……”
王镇恶忽然离席,到庭外的马鞍旁取回一个木匣,手在桌下,避开了人,悄悄递向刘裕。
“老王,你给老子送礼,老子也给你办不了什么升迁大事啊。这匣子里是暗弩吗?咋的,要报襄阳的仇,恨我偷袭了你一下子?”
不自觉再提襄阳,刘寄奴一言出口,又作低头沉吟:
“咱俩没有背人的。我打开了?”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长一短的刀鞘,正是江夏城里被刘裕典当之物。
“兄弟……”
“别整这没有用的啊!”
王镇恶看刘裕眼角莹莹,拍了拍他后背,轻叹道:
“吴汉卖马,
子胥吹箫。
自古英雄,
也曾困乏。”
二人相视狂笑,对饮一大白。众人郑重作别,王镇恶领兵回营复命:
“刘寄奴,不一起回去?”
“给我留匹黄骠马。我在白雉山上,有事未完。”
别过盘龙营,庭前酒已尽。
刘裕起身走向青面客:
“为什么不招安?”
檀道济冷着青脸,面无表情:
“招谁的安?桓玄的?大晋的?”
刘裕正色道:
“去投北府。”
“不招安,虽千军万马,我也等闲视之。招了安,一杯毒酒,便能要了我满山兄弟的性命。”
“北府有五成是流民投军,剩下五成里,一半是招募而来的坞堡私兵。投北府,有军饷领;打下地盘,还能从桓玄手里,把你们自己的东西再拿回来。投北府,将弟兄们的土刀竹枪都换成坚兵硬甲,有了刀,有了甲,甩开草寇的名头,从此没人再敢凌辱我们——家中父老妻儿,从此才能得了太平。”
“北府里,司马家的兵将们,贪生怕死,骄纵妄为——白雉山这五百人,确实不能被他所容。我如今在北府自领一军,若信我,我们携手下山。”
青面客沉声道:
“官字两个口。下了山,进了营,我们便是你板上的肉;人心难测,你到时但凡有个反复,把我等绑了去冒军功——我一人死则死矣,如何向满山百姓交代?你作保,谁为我们作保?”
满庭默然。
忽有白衣少年挺身道:
“我作保。我愿为刘裕作保。”
檀道济看去那人,正是江陵王弘:
当日桓玄出城,兵江北;王弘趁乱逃离江陵,却未回京。少年携了宝斧,带了青甲,背了虎盾,跨了紫马——星夜来寻见道济。
王弘正色道:
“在京中时,我族叔王谧常常说,天下变乱,非此人不能安。我信他,我为刘寄奴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