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璈接过茶杯,与自己多年的老师碰了一杯。
“我想你大约是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尽管这是这一行常有的状况,”茶水还滚烫,长官便举起茶杯一饮而尽,“离开也好,不必忍受道德的批判,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
向璈用指肚轻轻摩挲着杯口,没有回应。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要是日子真过不下去还可以回来……不过你既然选择了改变,我更希望即使你再陷入困顿中时,也能给出与如今不同的答案。”
“当然,”向璈忽然站起来,“您放心,我不会再回来了。”
哗啦——咚——
“注射器,没开封的注射……在这里!”
向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高烧让她的视野异常模糊,但隐约也看清了白孚正拿着两个东西向自己跑来,脸上的表情是异常明显的欣喜。
“向璈,你醒了?”白孚轻手轻脚地来到她身边,用手心试了下她的额头,“还烧着,这里的辐射浓度越来越高了;不过没事,我找到医院里唯一一支完好无损的阻断剂了,这下你可以……”
“好好留着,我不用。”
“诶,什么?你脑子不会烧坏了吧,”白孚顿时有一种努力全部被否定的委屈感,要不是她现在也筋疲力竭了,一定要把这货就起来很狠骂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我们答应了城外的难民要救他们,”向璈的声音几百年前的老旧录音机,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沙哑,“那个小婴儿……咳咳,她还在等着我们,所以把要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你现在就是最需要治疗的人!”白孚没来由地多出一股怒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咳血了?而且你这一夜都烧到了四十多度,辐射病是会死人的,你别在关键时刻犯傻!”
“比这危险的事我遇到的可多了去了,况且我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如果老天真的没对我网开一面的话,我早就下十八层地狱了。”
“别说胡话,要是你因为这事死了,我这一路上所做的一切不就成了笑话了!”
向璈并不立刻回答她,只是安静地伸出手,包住了她握着阻断剂的拳头,然后才轻声道:“不会的,因为有一个生命因为你而得到了新生。”
白孚哑口无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向璈这幅样子,不同于平日里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此时的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怜巴巴地尝试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以此来获取大人们的原谅。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死了也不许赖我,”白孚把阻断剂放回铝合金小罐子里,并将它绑在了自己胸前的位置,“辐射正在大楼内聚集,我们赶紧上天台等着吧。”
“好……”
白孚又胡乱塞了一包压缩饼干,一边咀嚼一边背着向璈往楼顶走去。
后半夜的气温更低了,楼梯的金属扶手上甚至出现了少许的液体,这些水汽凝结出的晨露中往往充满了辐射粒子,白孚只好离得它远远的,单凭自己的力量一步一蹒跚地走上去。
露台上有风吹过来,向璈闷哼了一声,显然是被冷风吹得难受,好在白孚提前从病房里抱了一个干净的被子,正好将她包裹起来避免失温。
医院的天台很空旷,连杂物都没有多少,正中间还清理出了一块平坦的空地,难怪布雷莎要选择这个地方降落直升机。
猎人团给的特制通讯器也在不断上升的辐射下逐渐失灵了,白孚索性将里面的电池拆出来,留给手电筒以备不时之需。
深夜的落日城依旧不肯安静,野狗和野牛结群在公路上四处破坏,将原本还算完整的建筑拆得七零八落,还好城里在市民转移之前就断掉了电力和天然气,否则这些东西泄漏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除了属于变异生物们的狂欢夜外,人类们也没闲着——探索团的士兵把以往在野外展开的狩猎活动挪到了城区内,和猎人的先遣队伍一起将尽可能多的动物为困在城内,冒着生命危险为城外的转移工作提供保障。
这么看来,落日城的家伙们倒也算不上有多坏,可能真就只是防备心过强了吧。
趁火打劫的拾荒者混进了混乱的难民堆里,那个可能是蝗虫中漏网之鱼的人成功煽动了一批敌视城里人的难民,可奈何城里实在太危险,这些人也只敢去郊区表达自己的不满,进城的这帮人更多还是艺高人胆大的搜刮者。
白孚趴在天台的围墙上默默观察着下面,当然,下面在大街上乱窜的人也能一抬头就看到她,因此白孚关掉了手电筒瑟缩在角落里。
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安心地睡个好觉了。
然而深夜的天台如果真睡着了,搞不好有被冻死的风险,她只能凑到向璈身边,小声问了一句道:“冷吗?”
“嗯。”
白孚拉开外套的拉链,然后敞开怀抱一把抱住了捂着被子的向璈,向璈没体验过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不过虚弱也使她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只好撇了下嘴默认了她的行为。
“这样应该就不会被冻坏了,”白孚紧紧贴着还在发烧的向璈,“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下。”
“辐射病大概率会传染的……”
“不管了,在睡梦中安然去世也不会太痛苦吧。”
向璈很想反驳她的想当然,但她也累坏了,这么多天除了在老婆婆家的时候外,她们两个基本就是一路的风餐露宿,如果忽略掉辐射带来的呼吸不畅,这里在她们休息过的地方里还真算名列前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