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四海就倒在我的怀里,一个鲜活的生命,刚刚还有说有笑,抽着对口烟,嬉笑怒骂着翻对方的底牌、嘲讽彼此的糗事,刹那间阴阳两隔。
他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我觉得。
如果换我去追踪,他去报警,可能我只能是被干掉的份儿。
我想,我大概率是不会因为人多而溜掉的,也大概率打不过,因为没有底气,对战会先输一筹。
假如说熊四海扑上去时像只老虎,那么我顶多是一只豹子,同样凶猛,但战斗力不同。
我一对一或一敌二还勉强可以,毕竟双拳难抗四手,顾前顾不了后。
而且一但中刀,能不能挺住再给对方致命一击,这不好说。
至于一对三,只有训练时比划过,那种东西多数是战友配合,虽然不按套路,但也是用招喂出来的,所以与野路子不同。
因此,真正意义上讲,我没有实战过,以前打过的架不算,因为不见生死。
如今见了生死,我不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和技战术到底怎么样,根本没把握能把孩子夺回来。
再试想,如果当时那两个人不是只顾逃走,熊四海一对五呢?
或者对方以孩子为人质要挟呢?
后果越想越可怕,而这些我居然都没有想到。
自以为是的战斗班长,在突遇敌情的时候,居然这么疏忽大意。
也许,这些老熊考虑过了。
所以他说他比我能打,换言之是他在告诉我,有危险他更适合先上,我适合求援搬兵。
这就像在电影里,阻击战打到最后,有人注定要死守阵地,有人要突围出去寻找友邻部队一样。
亏我还是教导队出来的,自诩为指挥小天才,我怎么当时就没听出来?怎么就不想着找周边借个电话打11o,然后自己跟他一起过去呢???
我想我们俩以二打三,或者以二打五,大概率他们是完蛋的,我没有熊四海狠,但是出手也不会留情面。
当时我们俩坑纠察的时候,我就曾绕过去一锹下去,把锹把打折。
所以,熊四海的牺牲,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恨不得砸碎自己的脑袋,也想不清楚当时我自己为啥短路了。
这与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看着自己的战友被人刺倒而不能以血还血,我的心像是被人捅了一样。
我一遍又一遍骂自己:“6朝天就是个懦夫,胆小鬼,什么他妈的随时可以与危害祖国和人民的人搏命,都是扯淡,喊出来的,不作数”。
论格斗,事实上熊四海也确实比我扛打,我们在新兵的时候和老兵干仗,被围殴时,他就趴在我的身上让一群人自由踢的时候,还跟没事人一样。
事后还咧着嘴,给我看他的衣服,全是脚印,死皮赖脸的让我帮他洗。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居然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好像以前打架他就一直挡在我前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重的东西他也都替我扛着。
使唤他就像使自己一样,没有什么你的或者是我的,也许这就叫兄弟。
一起报名,一起从东北的边境走出来,一块进的新兵营,一同进的教导队,一同在抗洪前线拼命,一同在洪水里喝着泥汤顶着激流。
即使是吃,在抗洪抢险最没吃没喝的时候,他自己饿得快虚脱,也要把吃的留一点,撞见我时给我分些。
当时,他像狗熊一样偷摸的蹭着我,然后塞给我一根私留的火腿肠时,我居然没有感动。
而这一刻,一下子所有的情景都浮了出来,我居然欠这个家伙这么多。
而且那个熊瞎子是我起的外号,最后他被喷了防狼水,用他自己的话:“真成了瞎子”,他的死与眼睛受伤有关,也许这就是熊瞎子的诅咒应验了。
我不断的打扇自己的嘴,这张臭嘴,以后是要改改了。
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是被人暗算。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又恰恰是真的。
我害怕看到战友们,害怕看到他家人,害怕有人会问我:“6朝天,为什么你战友牺牲了,你还活着?”
或者说“为什么你去找警察,而不是他去找警察?”
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快点?哪怕再快一步,也许局面就会改变。
或者再狠一些,手刃一个算一个,至少能给老熊亲手报仇。
我不停的对着面前的白墙一拳一拳的打下去,直到把双手打成肉团。
这两年训练都练了什么?
部队的培养就培养出来我这么个东西,这如果是在战场上,如果还是我救援,那么会不会回来的时候,全连都要牺牲在阵地上?
我是一个合格的兵吗?
。。。。。。
熊四海的追悼会在师里的军人礼堂召开,那天我也被放了出来。
因为持械伤人,按纪律条例我要被开除军籍。但是事出有因,情况特殊,加上地方民警的解释及证言,孩子家人的恳求,以及及时解救了被拐儿童抓捕了犯罪份子,我被从轻落,只是关了禁闭,以及失去了入党资格和报考苗子队的资格,从班长降为士兵,代理主持炊事班日常训练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