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那,康寿宫大殿内,却无半点声响。那陈夫人更是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许太后面上露出些微诧异,她偏头看了看许皇后,却见许皇后也盯着那裴家新妇恍如沉思。按捺下心中的惊异,许太后脸上重新染上笑意道,“这正红色就得是少年人穿着才好看。”她虽脸上带着笑模样,却并未像对待梅若莘般握着曲莲的手,只是端坐着,问了几句话。
场面一时有些冷,就连那年轻宫妃此时也不知如何凑趣。
陈夫人看着徐氏又有些发黑的脸,极力才能忍住心中的笑意。坐在她身边的梅若莘却垂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母后。”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许皇后却出声道,“臣妾想叮嘱世子夫人几句。”
许皇后一开口,殿上众人都有些讶异。在座几人除了曲莲,都是时常入宫之人,对各宫主位的娘娘们都颇有些了解。许皇后是延德帝潜邸便册封的王妃,自延德帝登基以来,已经入住中宫四年有余。许皇后是什么样的人,命妇们都十分了解。她从不与人说笑,也从不与人表示亲近。像这般与太后同时在殿上接受命妇们的觐见时,也从来都是不言不语的一直端坐,偶尔开一开口询问一句,便已经是对那被询问之人莫大的关怀了。
殿下众人无不惊讶万分,徐氏更是惊得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而陈夫人则是双目圆睁,不知道这曲莲怎么就入了许皇后的眼了。
许太后看向皇后,片刻后便又笑了起来,“罢了,这世上难得有月桐能入眼的有缘人儿,你便领着裴家媳妇儿和梅丫头去你那坤宁宫坐坐吧。哀家倒是要跟两位夫人好好说说话。”她心里想着,或是皇后想要告诫这婢女一番,倒也没有深思。只是想着,此今毕竟是最为困难之际,她终是有些怕了。毕竟帝后一体,这国祚若是不能绵延,她也万万不能善终。
许皇后站起身来,向太后行礼,“谨遵母后懿旨。”她缓步走了下来,待走到曲莲身边时,温声道,“你和梅二小姐便随本宫来吧。”
☆、018皇后赠令牌
曲莲跟着许皇后走出康寿宫,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雪又下了起来。跟随一侧的内侍忙打起了伞,亦步亦趋的跟着许皇后。曲莲和梅若莘没有这个待遇,只能跟着许皇后在雪中前行。好在此时不过是细碎小雪,走在雪中倒也不觉过于寒冷。
一边走着,就听见许皇后悠悠的说了一句,“今年的雪可真多,农户们许是会有个好收成罢。”
曲莲正低头思索这句话,就听到一边的梅若莘说道,“娘娘心系百姓,真是天下之幸。”言语中满是渴慕与崇敬。只可惜,她这一番热忱,却未得到许皇后的半点回应。曲莲余光中看到梅若莘咬了咬下唇,脸上有些茫然。
雪中前行,时候久了不免身上潮冷。曲莲还好些,梅若莘的脸上都有些青白之色了。直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方至坤宁宫。曲莲与梅若莘跟着许皇后进入大殿,早有掌宫的尚人捧了手炉过来。曲莲捧了手炉,这才觉得快要冻僵的双手渐渐的缓了过来。
许皇后仿若此时才发现一般,惊讶的咦了一句,“瞧我,居然让你们俩就这么跟着过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一边的尚人道,“阿慧,你带着梅二小姐去偏殿换件衣裳。”待梅若莘跟着尚人去偏殿后,她又看向曲莲道,“裴少夫人跟本宫去寝宫也换一件吧。”
曲莲本要推辞,却看到许皇后的目光一闪。她立刻将推辞的话咽了下去,恭敬道,“妾身谢过娘娘。”
许皇后温然一笑,执了曲莲的手便向寝殿走去。
曲莲只觉得许皇后的手凉的十分渗人,随着两人离寝殿越来越近,许皇后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仿佛是要将她拖进寝殿一般。
一进入寝殿,许皇后便摈退了左右侍立的宫女,却仍未放开曲莲的手。此时,她稍有了暖意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
曲莲讶异的抬头,却看到许皇后眼中在瞬间便蓄满的泪水。她有些不明所以,只能试探询问,“娘娘您……”
“阿姮!”许皇后哆嗦着声音,万般艰难的唤了一声。
就这一声,在曲莲听来仿若惊雷一般!
那一瞬间,她相信许皇后自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的神色。因为她实在是无法掩盖内心的震动。在入宫之前她就曾想过,门庭遭变之时,许皇后不过是个豆蔻少女。母亲更是因为身体病弱的缘故,极少入宫,许太后应该也未曾见过。没想到不过一个照面,许皇后竟然认出了她……
即便如此,曲莲还是竭力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她垂了头道,“娘娘唤错了妾身的名字,妾身名唤曲莲。”
许皇后闻言却并未作声,只是依旧攥着她的手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半柱香的时候过去,方才苦笑着将曲莲的手放开。
“远山曾说起家中幼妹,双耳处皆有一颗朱砂痣,为此数次哭闹不肯钻耳戴坠。还是他费尽心思去来自西域的商队之中寻了一副羊脂白玉的镂空坠子,这才让幼妹甘愿。”看着曲莲蓦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样子,许皇后哂然一笑,“自康寿宫殿上我便端详你许久,你便是故意将眉峰画浅……在我看来,你一颦一笑实在是与远山十分神似。”
“娘娘,您……”曲莲双唇翕动,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许皇后终于落泪,她表情凄然,绝不似伪,“当年我外祖父是远山座师,那时我不过十二三岁,听外祖父说起出那一科出了一个少年探花郎,若非他年纪太小,便是点了状元也未可否。我心中好奇,便央了外祖父要瞧瞧那探花郎。外祖父十分疼爱我,便让我做了男儿打扮,扮作我的双生哥哥,我与他便在那时相识,偶尔我会抱怨家中兄长,他便会跟我说起家中幼妹。我那时性情颇似男儿,十分不耐那些闺秀的做派,便只跟他一人交好……他、他恐怕直到……也不知我非许岳瑛,而是许月桐。”
“哥哥他……是知道的。”曲莲看着许皇后一双美目哭的通红,那在康寿宫上如同泥塑一般的皇后娘娘在此时却鲜活了起来。这一番话,她大概憋了十许年,未曾有过机会对旁人诉说。
听到曲莲的话,许皇后猛的抬头,她瞪大了浸着泪水的眼睛,痴痴的看着曲莲。就像是夜行旅人看到那末微的灯火。
“我那时虽不过五六岁,却也开始记事。”曲莲淡淡的笑了起来,上前握住许皇后冰冷的手,“那时母亲只为一件事操心,便是三哥哥的亲事。母亲给三哥哥选了好几家的闺秀,三哥哥却总是不应。他是幼子又小小年纪中了探花,母亲对他十分爱护,便由着他挑来选去。后来因三哥哥总是不应许,母亲便急了,追问道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闺秀。三哥哥这才说了实话,说是看上了一个姑娘……只是那姑娘年纪尚小,还未及笄。
我大嫂那时也在,十分好奇。她说大户人家的姑娘哪能被外男见到,别是他不愿成亲胡说的罢。三哥哥无奈这才说道,是在程大人家中见到了他外孙,经常听他谈及家中双生的妹妹,觉得那女孩儿十分温顺恭良,又是程大人的外孙女,这才动了倾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