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麼他懷中會有小姐的蛐蛐罐的蓋子呢!如果他沒有害死小姐,那蓋子又是從何而來!」這次發出詰問的,竟然是巧兒。
巧兒在看到從廖舉人袖中拿出的蓋子後,就單方面將其認定為兇手,是以才會做出唾啐廖舉人屍身的過激行為。此時,見廖舉人的嫌疑竟被逐漸洗脫,再也忍不住,喊出聲來。
「那自然是兇手放的!」為了好友的清白,方正抻長了脖子大聲道,和巧兒隔著幾個人怒目而視。
聞言,沈忘竟是笑了,他緩緩向人群中走去,在一人身前停下了腳步,聲音輕柔:「這個問題,我只能問問王獵戶你了。」
一言既出,眾人皆驚,連柳七也難掩訝異之色,怔怔地看向沈忘。在眾人圍成的圓圈裡,沈忘直視著面前的王獵戶,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冷,幾乎要凝成霜雪。而王獵戶則是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回望著他,眨巴著眼睛,顯得既委屈又無辜。
「王老三?沈推官,你這可是有點兒欺負老實人了吧?還殺人呢,他哪敢啊!」一個高個子獵戶不屑地說道。
「是……是啊,沈推官,您可別嚇我……我膽兒小得緊……」王獵戶一邊說,一邊向後瑟縮著,他本就身材矮小,這樣一拗身子,更顯得比女子還要瘦小。
「不敢?」沈忘斟酌著這兩個字,似乎頗得玩味之道:「王獵戶,你當真不敢嗎?我且問你,發現慧娘屍體當日,你是否曾對廖舉人說過,你在龍窟之中發現了龍骨?「
「是……是說過,可是那是大秋員問我的……「王獵戶小聲囁嚅著。
「那我再問你,第二日下午,你從貓兒口中奪回了證物,和我們分別之後,又去了哪裡?」沈忘步步緊逼,不容王獵戶多做思量。
「我……我哪兒也沒去,餵了貓兒之後,就呆在房裡……」
「你的確是呆在房裡,卻不料等來了登門拜訪的廖舉人!廖舉人家貧,祖上是游醫,他深知龍骨的貴重,便在下午造訪於你,希望你能帶他上山去挖龍骨。」
「可他哪能想得到,看上去老實本分的獵戶竟然就是殺死惠娘的兇手,他無意間的舉動,讓你起了殺心。你用擊暈惠娘的手法將廖舉人一擊斃命,趁著夜色上了騎龍山。」
「大家且看!」沈忘從掛於腰際的褡褳里取出一隻破爛不堪的鞋子,環視眾人。
「這隻布鞋,正是廖舉人遇害當日所穿之物,山路潮濕,泥濘濕滑,然而這雙布鞋鞋底鞋幫尚未損壞,鞋面卻磨損得厲害,附著了濕潤的泥土,這該當何解?」
沒有人能回應沈忘的問題,皆是又畏懼又好奇地看著沈忘手中的布鞋,寂靜的山中迴蕩著王獵戶不甘地抽噎啜泣。
沈忘一轉身,將鞋子在王獵戶的眼前輕輕搖晃了一下,表情溫和,語氣卻是冷若冰霜:「王獵戶,這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王獵戶垂著頭不說話,肩膀聳動,好不委屈。
「你並非不知道答案,只是不敢回答。為了能延續妖龍攝人的假象,你不得不趁夜將廖舉人背上了騎龍山。然而你身材矮小,廖舉人偏巧身材高瘦,你背著他甚為吃力,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腳一直垂落在地面上,隨著你的拖曳拉拽,他的鞋面上沾滿了泥土,磨損得非常厲害。這也就是為什麼,正常行走時會用到的鞋底鞋幫尚未損壞,而廖舉人的鞋面卻破爛不堪的原因!」
「就算……就算是挖龍骨,也沒必要殺了廖兄啊?」方正抹了一把額上沁出的冷汗,諾諾道。
聞言,沈忘抬起手,用食指定定地指著王獵戶的雙目之間:「廖舉人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因他看到了你家中藏著的龍鱗。一位釣叟告訴我,平湖龍魚釣上來的那個月夜,一名獵戶買走了清理下來的魚廢料,心肺腸鱗都被打包賣予了他,那個獵戶就是你,王老三。」
王獵戶還欲再辯,轉頭看向柳七,哀告道:」柳姑娘,你行行好,你快跟沈推官說說,那日,我在山上遇見了你,手裡還拿著剛獵的兔子,我……我還幫您去找藥草,我沒有私心啊!「
柳七身子輕輕晃了晃,眼中露出一絲不忍之色,但卻始終抿緊了嘴,一言不發,反而把目光投向了沈忘。
今夜,她親眼瞧著沈忘險象環生,幾乎送了性命,她知道自己先前看錯了他,這位推官的隱忍與機變都絕非她原先所估量,所以,雖然她心中尚有忐忑,但卻不肯因著同情輕信妄加議論。
見柳七冷著臉沒有接王獵戶的茬兒,沈忘有些感激地點點頭,繼續道:「你確實在山中遇到了柳仵作,但那正是因為你布置完現場,正欲逃離,被柳仵作撞了個正著;你也確實拿了一隻兔子,但那也只是為了用兔血掩蓋身上沾染的污穢。」
「你也確實陪柳仵作找了藥草,還刻意在龍窟前泥濘的地面蹦跳,來混餚早就踩踏出的腳印。你裝作和柳仵作一起發現了屍體,轉而又一路跑下山通知眾人,把自己的責任推了個一乾二淨。王獵戶,好心機,好手段啊!」
這時,一直仔細聆聽的通判大人發話了:「沈推官,你的分析確實合情合理,可是,王老三隻是個尋常獵戶,哪能有這等心機對策啊?」
「通判大人所言極是,一名尋常獵戶,日日和貓兒混跡一處,確實不該有這樣的心腸算計才是。可如果他是一個私逃的夜不收【1】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