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恐贾赦胡乱花了,几经解劝,方使得贾赦忍痛把银子都给了贾琏,令其买房置地,放在贾琏名下,每年都有进项,比银子握在手里强。对外,他们只说是贾琏用其生母留下的嫁妆所办,李夫人去世后,贾赦不敢动她的嫁妆,待窦夫人进门,几乎都交给了贾琏,贾琏不仅读书有天分,管起家务来比窦夫人还强几倍呢,数目已经翻了一番。
窦夫人进门时嫁妆虽不多,本性却并不贪婪,管着东院也从不私昧一两银子,贾赦和贾琏父子两个感念她的好处,每常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贾赦更是拿自己的梯己给窦夫人置办了一个庄子并两间铺子,不甚大,但是赁出去,每年能有四五百两的进项。
窦夫人原瞧不起贾赦的做派,如今倒有些刮目相看,虽是个无能之辈,倒难得有一点子赤子之心,也不是一味昏聩好色,至少他从未让自己失过颜面。
还上所欠银两之后,宣康帝深感意外,又觉欣慰,特特宣召贾赦到了跟前细问。
贾赦除了袭爵时到过宣康帝跟前,平素哪有这样的福分,一等将军虽然好听,他却一点儿实权没有,幸而心底只顾着贪图享乐,倒也不如何在意。
闻得宣康帝询问,贾赦忙拣些好听的话说了,道:“微臣听说南边儿又闹了水灾,年初时北边又发生了雪崩,微臣心里想着只拿着俸禄,却一直无功于国,实在是愧疚之极,偶然听说国库因连年赈灾,银两不济,忽然想起祖上所欠的银子来。微臣只知锦衣玉食,竟忘记了身上所担之责,若是不还上这笔银子,朝廷如何拿银子去赈灾?别看这笔银子数目不大,但是微臣一片心意,因此微臣东拼西凑把银子还上。”
宣康帝听了贾赦絮絮叨叨一番话,莞尔一笑,拿他的银子说是自己的心意,贾赦此人瞧着没什么能力,倒也有些趣儿,言语也中听。因此,宣康帝特特夸赞了贾赦他几句,顿时把他喜得不知手脚往哪里放。
宣康帝见状,微微一笑,一时想起贾代善来,便问贾赦今有几子。当他得知贾赦只有一子,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顿时龙颜大悦,只道不枉祖上功绩,贾代善也算后继有人,竟赐贾琏为举人出身,令其不必回南参加乡试,只等学业有成,在京城中参加春闱即可。
贾赦万万没想到不但自己得了圣人的称赞,自己的儿子更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忙于御前磕头谢恩,心道此时宣康帝尚且如此,等到贾琏中了进士,岂不是恩典更重?
想到这里,贾赦顿时眉飞色舞,恨不得昭告天下,但是他毕竟记得窦夫人的提点,归还欠银的只是少数人,大多数都没有归还,若自己闹得人尽皆知,势必那些没还银子的都怪自己先还了银子,因此只好藏在心中,暗自偷着乐。
却说旨意降到荣国府时,因宝玉刚刚满月,荣国府里正热闹非凡,宝玉生来奇异,所来之人少不得人人都要赏鉴宝玉的通灵宝玉,见一回,赞一回,无不觉得罕见。贾琏见贾政招呼众位官客,十分自得,觉得不自在,寻了由头溜回东院,在花园子里亲自撷鲜花采鲜果,又备了几色细点,打发婆子送往李家、窦晨家并陈家等,忽闻旨意下来,忙去荣禧堂。
闻得宣康帝钦赐自己为举人出身,贾琏惊喜莫名,他这就是举人老爷了?日后自己名下的良田都不必交税了?贾珠如今还在南下途中呢,只为了参加乡试。看了先前还为宝玉出生而面呈得意之状的贾政一眼,贾琏连忙磕头谢恩,满脸笑意。
宝玉满月,贾母要大办,王夫人才做完月子,少不得窦夫人过来帮衬一二,听闻此消息,顿时一呆,看着贾母和王夫人都不敢置信的神色,率先回过神来,忙命人备了茶礼招呼来宣旨的官员,因赐贾琏为举人只是一件小事,并非官员升迁大事,故只来了翰林院的庶吉士,饶是这么着,对于贾琏一个秀才而言,已是十分体面。
今日来吃满月酒的宾客极多,得知此事,纷纷向贾母等人贺喜,贾母自然欢悦,唯独王夫人心中有些不自在,自己儿子去考试,尚未知晓如何,贾琏平素风流不羁,倒成了举人。
窦夫人若有所觉,送走众人后,不等王夫人说酸话,便先恭维贾母道:“到底是宝玉,生来有福分,不但衔着一块通灵宝玉,如今才满月,我们琏儿便得了这样的功名,岂不是宝玉的好处?想来珠儿今年必能高中,到那时,咱们家可是一门双举人,来年一门双进士了。”
贾母听得欢喜,便是王夫人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可不是,贾琏的举人功名是圣人赐的,虽说体面,可是到底不如贾珠来得名正言顺,如此一想,登时气平。自己早有把柄在贾赦夫妇手中,因自己怀了宝玉,贾母不好处置,而后宝玉天生异象,贾母就更不会追究了,但是贾赦和窦夫人终究都知道自己的底细,故而不敢对贾赦夫妇如何。
回到自己房中没见贾政,王夫人因自己生产之故贾政常不在此处安歇,一时也没如何在意,不想次日一早,忽见贾政带着一个丫鬟走来,那丫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穿着桃红袄儿,松花长裙,掐出柳条儿一般的腰肢来,削肩膀,秋水眸,生得好妖娆模样。
王夫人心头一凛,眸子里透出一丝寒意来,口内却道:“这是谁?”
王夫人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她房里的粗使丫鬟,姓赵,名唤秀儿,因她嫌秀儿生得过于妖媚,瞧着不够老实本分,便没叫上来做细活,只打发她在角落里做些粗活。没想到她竟跟着贾政过来,云鬟雾鬓,斜斜地插着一支她曾见贾政把玩过的金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