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稳婆说,自己怀胎的胎相不好,怕要难产,请了大夫也说不好,不知自己有多少心思,此时尽皆灰了。然为母则强,宝钗把所有嫁妆梯己托薛蝌尽皆变卖,所得银两一分两份,悉数附在信中,托薛蟠分别送给窦夫人、陈娇娇婆媳和贾敏、黛玉母女。
宝钗知道宝玉无能,只求窦夫人和贾敏看在这时贾家子孙的份上,别让自己的孩子走了歪路,让他平安长大,别像宝玉那样连自己都养不活。此时,除了这两位老夫人婆媳母女以外,她不知道还有谁能让自己信任。人至晚年,总会心肠软些,何况窦夫人是贾家的太夫人,贾敏是嫡亲的老姑太太,有他们照应,自己的孩子终会平安长大。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了,只求自己的孩子平安。
自己母亲年迈,薛蟠虽已改过自新,却无本事,又有那样的身份,如今全凭薛蝌照应,哪能再照料自己的孩子?且他们不是贾家的人,未必名正言顺。
薛蝌倒是厚道,偏生他是自己隔房的堂弟。
宝琴嫁了江南的首富金家,平素小心谨慎尚且不及,自己怎能再打扰于她?
果不其然,一个风雪之夜,宝钗哭喊了一日一夜,没有熬过去,她挣扎着看了襁褓中的儿子一眼,似乎想铭刻在心,不消片刻,阖目而逝。
宝玉平时对宝钗格外不耐烦,此时佳人已逝,哀痛之下,大哭不已。
贾赦上了年纪,极为心软,见新生的孩子眉清目秀,身兼宝玉、宝钗二人之所长,不觉有些喜欢,以后给自己小孙子做个膀臂也好,又知宝玉自己还是个孩子,遂养在身边,取名为贾萱,令其念其母恩,又吩咐几个本分的奶娘嬷嬷照料。
倒是莺儿念着宝钗素日待她的情分,嫁给府里一个小厮后,守在贾萱身边服侍。
贾萱五岁时,贾赦一病而逝。
和贾琏一家回乡的窦夫人便将贾萱接在跟前养活,就是贾赦仍在,她也不放心贾赦教导,贾赦那样的性子,不带着孩子胡作非为已经是极好了,哪里会教导孩子走正道?
三年后,贾琏复职,遂将贾萱带走了。
此时,贾兰已经脱了籍,官职已至七品,接了李纨去自己任职之地。
贾环不落其后,早就赚钱买了一处大宅子和好些仆役丫鬟,接了赵姨娘和周姨娘去享福。周姨娘没有儿子,在荣国府时不敢露出对贾环的喜欢,也不敢提点赵姨娘,这些年她对贾环却很用心。她原是贾家的大丫鬟为妾,不似赵姨娘从粗使丫鬟出身,待贾环的用心处非赵姨娘所及,贾环心里承情,遂一同接走奉养。
却说宝玉没了宝钗的管束,越发恣意而为,同时,却也渐渐捉襟见肘。贾赦早就说了,各家都有祭田收租,皆各自过活,宝玉对此一窍不通,宝钗又为了自己孩子,将贾母留给宝玉的东西并自己的嫁妆都折变了,如今家中各人都有着落,也都搬走,宝玉自然过得不好了。
湘云十分心疼,拿出不少当年史家给她预备的嫁妆折变了,供应宝玉。
他们碍于湘云有婚约在身,并不敢逾矩,虽无夫妻之名,男女之情,年深日久,倒是成了知己,常常一同读书为乐,吟诗为趣。
只是,终究敌不过岁月消磨,敌不过日渐困窘的生活。
这日早起,湘云折了红梅意欲同宝玉共赏,忽然见麝月慌慌张张地出来,哭道:“云姑娘,二爷不见了!”
湘云吃惊道:“好好儿的,怎么会不见了?咱们这深宅大院的,难道出门没个小厮跟着?守门开门的婆子门子不知道?快叫人去问问。”
一问才知道宝玉寅初时分出门,不许叫人跟着。
麝月含泪道:“昨儿二爷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尘缘已尽的话儿,莫不是当年的一语成谶?”宝玉跟袭人说要去做和尚的话,麝月曾经听在耳中。
府中已无其主,湘云忙命人打探。
不久,下人来说早起时,市井上有人看到宝玉随着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飘然远去了。因宝玉的名声天下皆知,他模样儿生得好,脖子上又挂着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故那人看到后就记在了心里,又说有不少人看到。
出家了?跟着和尚道士走了?
得到消息的史湘云,手里的红梅坠落在地,宛若鲜血点点,衬着白雪格外明丽。
☆、:番外完
俞老太太仙逝,其丧事并入土时,皆热闹至极。办理丧事时,京城文武百官悉数来奠,回乡入土时,江南百官见太子从金陵亲至,亦皆前来。
好容易忙完,送走太子,俞恒和黛玉只觉得筋疲力尽。
他们年纪虽轻,却是长房,诸般事务自然要他们拍板决定,俞秋并俞科夫妇仅能辅助。
见他们将诸般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账目一目了然,皆无半点差错,俞秋不禁对夫人叹息道:“怪道母亲在世时,那样推崇林家,为了让恒儿娶林家的千金,足足到二十多岁才得以成亲。这恒儿媳妇年纪轻轻,手腕却是让人不敢小觑。”
俞秋夫人道:“老爷常在外面,如何知道里头的事儿?依我看,咱们家上上下下的人加起来,不足恒儿媳妇一个!那份聪明,那份果断,真真儿叫人赞叹,我如今才知道,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人物。恒儿媳妇进门不到一个月,就把公府里里外外收拾得服服帖帖,虽说有老太太的意思,但恒儿媳妇若没有这份本事,哪能压得住那么些老家人?偏生被她收拾了,心里还很服气。凡事,恒儿媳妇并不是亲力亲为,都交给下面料理,我本来想着那些下人哪能不管呢?不管的话,他们还不蹬鼻子上脸?谁知,竟和我想的大相径庭,不仅他们没生事,反倒清静了许多,各司其职,没闹过半点儿让恒儿媳妇费心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