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宁气得钻回了海里,冰凉的海水舒缓了他发烫的耳尖,让他平静了些。
所以,都傍晚五点了,陆白鹤怎么还没来?
自从离开他家后,淮宁便回到了塞南村庄的海里,他以为陆白鹤就算找到这里也得好两天的功夫,结果四个小时不到,人就过来了。
那时候淮宁正在水面呼吸新鲜空气,车子开过来时,他已经尽快往下躲了,但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然后陆白鹤就可怜巴巴地坐在那个扔着烂纸袋和野草横生的岸上等,一个人自言自语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走。
鲛人的听觉极佳,淮宁听的清楚仔细,陆白鹤说的那些卑微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他耳朵里灌,砸在他心尖又酸又软,但哪怕如此,他从头到尾还是没露过一次头。
于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半个月,每到下午四点,陆白鹤准时来到这里,坐在岸边说说话,喃喃自语,有时候只是单纯坐着,也能坐到晚上七点再离开。
他起先不明白淮宁为什么要走,后来也渐渐的懂了。
其实淮宁早该离开了,在自己把他带到交易所的时候,不管结局如何,他始终是欺骗和伤害了对方。
况且,他们的相遇和一开始的相处,也是充满了欺诈和伪装。
陆白鹤越明白越悔恨,他要做的应该是永远不出现不打扰,但这点又做不到,只能定时过来,吹着海风说说话。
淮宁不出来也没关系,自己知道他在这片海里就好,只要他还在这里,也算是陆白鹤的一种精神寄托吧。
今天他来的晚,天都黑了才到,一过来就给淮宁道歉,对着空气道歉,淮宁在水底下都听不下去了。
夜风卷着星星点点的海水吹过来,带着清新又偏咸的味道,也就一般,没有淮宁身上的气息好闻。
他弯唇笑了下,眼睛像璀璨的星星,亮的很。
如果淮宁出来,会发现陆白鹤变了很多,眉宇间的郁气消散不见,身上那无形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透明玻璃也没有了,变得轻松又真实。
他弯腰脱下擦得锃亮的手工皮鞋,然后卷了卷裤腿,边说着话边往海里面走。
“今天是父母的忌日,我去陪他们说话了,所以来晚了许多,阿宁你不要生气。”
淮宁在不远处看着,见他越走越深,不禁瞳孔缩紧,不解又担忧地拧住了眉头。
“我有点累。”他突然停住了,抬头看了眼天:“我告诉他们八年前的真相,本来不想说的,因为父亲一定会很难过,很自责。”
“可是,我要是再不说,也太对不起你的父亲了。”
淮宁安静地听着,觉着有些心酸。
“这个真相来的太晚,我做错了好多事。阿宁,我和科研所坦白了,我告诉他们我曾在营养剂中下毒,也恶意破坏过人工海洋,就是那次,为了骗你和我回家的那次。”
淮宁眨了下眼睛,其实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太明显了。
许是今天说了太多的话,陆白鹤真的累了,他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可是,检察官告诉我,这些事余毅认了,在我举报自己之前,余毅早已认罪。”
“他把我犯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并认罪,阿宁,你说这是为什么?”
淮宁有些意外,没有上帝视角,余毅能猜到陆白鹤做错的事也是相当不容易。也许不是因为忏悔和愧疚,而是爱屋及乌吧,这份情感只有余毅自己明白。
来不及多想,只见陆白鹤又开始往海里走了,海水已经漫过他的大腿,但他毫无知觉似的,只一个劲地前行着:“阿宁,我和母亲说,我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但我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为此,母亲责怪了我一顿。”陆白鹤笑了声,清冷的声音充满落寞:“可是,她没有教我该怎么弥补,我只能慢慢摸索。”
他越说越小声,但前行的速度愈来愈快,最后甚至跑起来了:“我不会爱人,我学不会,真的好难。”
月光下,白衬衫的青年不顾海水的阻拦,一往无前地奔跑着,淮宁错愕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呢喃出口:“不要。”
可是,陆白鹤听不见他的声音,在一秒,闭上眼,没入了冰凉的海水中,睡去。
“陆白鹤!”
——破水的声响。
淮宁游得极快,在人沉下去的一分钟后及时冲过去,华丽的大尾巴卷住青年劲瘦的腰,一把将人捞出海面,举在空中。
银色的月光下,湿漉漉的人类抱着蓝宝石色的尾巴腾在空中,他低着头,水顺着发梢和下颚往下滴,单薄的衬衫紧贴在身上,狼狈中又带点性感。
看着淮宁着急忙慌的样子,陆白鹤如胜利者般笑了:“阿宁,你……”
——噗通。
浪漫的告白没说出口,陆白鹤又被甩进了水里,三十秒后再被捞出来腾空挂着。
这次,他谨慎了些,没敢笑,但一开口,又被扔下去了。
反复三次,淮宁终于冷静下来,他仰头看着落汤鸡一样的陆白鹤,开口怒骂:“你发什么疯,是想着寻死就能逼我出来逼我跟你回家吗?”
陆白鹤垂眼看着他,半响陡然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想游到海里见见你。”
“如果没见到我呢?”
陆白鹤顿了顿才道:“那就在海里和你说晚安。”
“疯子。”淮宁恨不得用尾巴勒死他:“现在见到了,晚安也说了,接下来呢?”
陆白鹤温柔地摸着他的尾巴,低语道:“那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