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他真想撕窦利钧的嘴。
他的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窦利钧有点看不下去,带他去了一趟首都。比起窦利钧,他确确实实才是那个假摇滚的人,窦利钧带他听魔岩三杰,唐朝乐队,崔健。他们走过小胡同,家鸽在他们头顶振翅,长在胡同口的百年老树,排队买的滚烫的需要来回倒手的门钉肉饼,都让他感到高兴。他应该明白,人不能成为一座自我封闭的岛屿。
我们登岛,而后离开。
张与加在墙上刻下这句话,窦利钧一反常态的没有嗤之以鼻,嘲讽他的矫情。他们就像两座孤岛,面对各自人生的墙。
不等他们多待,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主人便指着张与加怒斥,谁让你们在我墙上乱写乱画了!那天的张与加和窦利钧落荒而逃,他俩在拐角对视,突然放声大笑。
他想他有点明白了,但又不完全明白。
那以后,张与加跟窦利钧的关系才由同学变为朋友。窦利钧并非神出鬼没,他不在的时候,基本都是去看林平了。有一回被张与加撞破,他看见窦利钧看林平的眼神,他坚信自己的直觉,窦利钧喜欢林平。尽管窦利钧从未承认过。
张与加约了窦利钧吃饭,他又开始看新的兼职了,约的下午两点面试,跟窦利钧吃完饭以后就走了。窦利钧穿过那条街,在路口看到一家金店,橱窗里展出的是银饰,一条细手链,素得很,只有尾部有一条咬鈎的鱼。他盯着看了很久,莫名想到前几天的林平。林平总穿运动风,好几件圆领卫衣,不同颜色换着穿。他穿灰色卫衣很精神,窦利钧琢磨他袖口下要是藏着这麽一条手链会是什麽样子呢。
可他并没有买下它,他知道林平不会戴的。
就在他出神的片刻,肩膀倏地被人拍了下,他回头,看到周呈南和伍莹。周呈南咧嘴笑道:“走吧,进去看看。”
窦利钧没有拒绝。
周呈南和伍莹本来在逛街,看到窦利钧以后才绝对进这家店的。他俩临时起意,想买对戒。伍莹话很少,全都是周呈南在说,导购很有耐心的帮他们拿戒指。窦利钧心不在焉,伍莹突然问他:“最近没有给林平写信了吗?”
窦利钧一愣,周呈南更是吃惊,他拉着伍莹袖子,小声纠正道:“说啥呢,写信的不是他,是韩大学霸。”
伍莹但笑不语,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说:“太贵了,咱走吧。”
“哥有钱,区区一个戒指而已,给你十根指头都戴上也没问题。”周呈南在她跟前嘚瑟。
她后来拉着周呈南走了,窦利钧却没有出去,他瞥到角落里的素圈,问说能不能刻字。导购说可以。他报出林平无名指的尺寸,他前不久刚摸过的,以那种下作的,上不了台面的姿态,强势的锁住林平的手,漆黑一团的夜里,林平在他怀里颤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曾十指紧扣。
他在圈内刻了林平名字的缩写,在爱情里,谁都难免落入俗套。他转着那枚戒指,念的却是老婆。
别人的老婆。
那枚戒指买回去以后就被他压箱底了,窦利钧没想到的是,隔天周呈南找上他,给他送了一个盒子。他打开,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他看过却没买的手链。他惊讶的看周呈南。
周呈南摆手道:“别误会!伍莹觉得这条手链挺适合你的,我俩一起买的,想着当新年礼物送给你。”
距离新年还有好几个月,窦利钧目光兀自柔软,他知道这一定是伍莹的主意,周呈南没那麽细的心思。她的身份也不好送他,所以叫周呈南来。为什麽?窦利钧看向周呈南,周呈南直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多少钱?我给你。”窦利钧开口。
周呈南险些跳脚,他大咧咧的直来直去,“说了是送,怎麽还能收你钱!你只管拿着,又不贵,哥有钱!”
他是跑着离开的,窦利钧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晚周呈南在伍莹跟前邀功,显摆道:“我听你的话吧,都没吃醋,说送他就送他了。”
伍莹趴在桌前,温吞道:“就当交朋友了,他比韩元就更适合…做你的朋友。”
周呈南怔住,他拽伍莹的头发,不赞同道:“你说什麽呢!怎麽踩一个捧一个的,要我说,大学霸人虽然冷,但是脾气不坏。窦利钧嘛,咱一看就跟他不是一路人,你小姑娘是不是就喜欢长得帅的啊?”
伍莹掰开他的手,斯文道:“不喜欢。”
周呈南还要吃味,她郑重其事道:“你和谁做朋友都好,但是我希望你多几个朋友,虽然是我的私心,万一将来他能帮上你呢。”
他一下很后悔没有在店里把戒指买下来,他抓伍莹的手,说毕了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伍莹回握住他的手,尽管她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她的意思。
他又叫她周末一起去逛街,他想买外套,前不久袖子给挂了下,他要换一件新的。伍莹让他把衣服拿来看看,她会补,她说她试试,要是补的不好就买新的。
她手很巧,打小练的,她弟弟出生以后,她家里人就不给她买新衣服了,很多都是街坊邻里赠的。说是赠,都是淘汰下来没人穿或是穿不上的,她学会自己缝袖子,改裤腰,好让自己看上去体面,明明她那个时候才七八岁。
她不是村里唯一一个被家里苛待的女孩儿,她样样都能做的好,洗衣烧饭劈柴割草喂牛,她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被家里人夸过,彷佛她生来就是做这个的。他们却因为弟弟会站了而给弟弟买学步车,弟弟拥有的全部都是崭新的,她和她泛黄破旧的布娃娃一样,始终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无人问津。直到周呈南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