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塞斯拥有自己的小心思,比如——谢利·加西亚每日看见花朵都能想到他,那就更好了。
唇角的弧度更高了些,同小侍卫告别后,尤利塞斯抱着花,迈着轻快的步伐,往某个方向而去,而在他白皙的手腕上,今日刚买的那条手链已然戴于其上。
在偌大的宫殿里走了许多,尤利塞斯终于来到了谢利·加西亚办公的房间前,他正要擡手敲门,却忽然听见门内传来的说话声——
“殿下,您该拥有一桩好的婚事了。”
说话的人意味深长,他的嗓音苍老,令尤利塞斯联想到那个讨厌的老头。
尤利塞斯一顿,唇角扬起的弧度逐渐落下。
“老师,我自有打算,您不用担心。”
谢利·加西亚温和的声音响起,叫人辨别不出他对这个提议的看法。
然而烦人的老头仍然喋喋不休:“殿下,您也别怪我多嘴烦人,只是您该知道,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您应该寻一位更适合的人作为您的伴侣。”
“而不是选择那种毫无价值的——”
“老师,我今日刚回来,有些累了,不如过几日再谈吧。”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谢利·加西亚便礼貌而不失强硬地打断了他。
屋内安静下来。
尤利塞斯抱着花束的手紧了紧,他正欲转身而去,却听屋内的老头沉默过后,再次问道:“……殿下,您可否如实告诉我,您同那个您带回来的人是什麽关系?”
尤利塞斯没能再迈出去第二步,他垂眸看着手上的手链,心里竟荒唐地升起几分期待与紧张。
然而,谢利·加西亚的回答注定不会如他所愿。
老人的话问完,屋内又沉寂了好一会,半晌,谢利·加西亚的叹息响起:“……老师,尤利塞斯只是我的朋友。”
“……”
尤利塞斯垂下了脑袋,黑发挡住了他的眉眼,叫人分辨不出他脸上的神色。
又过了一会,屋内传来响动。
尤利塞斯抱着没能送出去的花,默然转身,他在屋内的人还没出来之前,率先离开了。
16
好不容易将克雷吉送走以后,谢利·加西亚靠着椅背,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身体微倾,后背靠上椅背,柔软的垫子在谢利·加西亚靠上来后凹陷进一个小小的弧度,谢利·加西亚因为处理繁忙的公务而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他擡手捏了捏鼻梁,面上的疲惫再也隐藏不住。
桌上的公务仍未处理完,一摞摞的纸张杂乱地堆积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山。谢利·加西亚看着那堆好像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小山,本就因为接连不断的工作而濒临极限的脑子竟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厌倦来。
有那麽一瞬间,谢利·加西亚带着几分任性想——这个皇太子不当也罢。
不知道梅赛菲尔在处理完一个月这样繁重的公务后,还能不升起想要取他而代之的心思。
然而这样的念头也仅是一闪而过,谢利·加西亚为如今的地位付出了多少血与汗,外人不知道,谢利·加西亚却一清二楚,他微微垂眸,有些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掌心。与大部分贵族保养得细皮嫩肉的手不同,谢利·加西亚的手上布满了老茧,那是长年握剑造成的。
克雷吉是个严厉的老师,一开始练剑时,谢利·加西亚不知道被抽趴下了多少次,但尚且年幼的谢利·加西亚一次又一次咬牙站了起来。
他注定不可能因为一时的任性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没忍住,谢利·加西亚又轻叹了一声,认识尤利塞斯后,他叹息的次数似乎变多了。想着,谢利·加西亚拿起羽毛笔,他强撑起精神,试图让自己有些浮躁的心安静下来,然而他的亲卫却在此刻推门而入。
亲卫犹豫再三,给谢利·加西亚带来了一则坏消息:“殿下,杰拉德少爷刚刚来过了。”
如今皇宫里只有一名杰拉德,那就是尤利塞斯。
谢利·加西亚即将落下的羽毛笔一顿,墨水顺着笔尖滴落在洁白的纸张上。
一个黑色的点在纸张上迅速扩大。
等谢利·加西亚回过神来时,为时已晚,他只好头疼地换了另一张纸。
尽管亲卫只说了那麽一句话,但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他和谢利·加西亚也心知肚明——尤利塞斯或许听见了谢利·加西亚和克雷吉的对话。
可那又有什麽问题呢?
那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然而谢利·加西亚却鲜少有些心神不宁,他原本只需要把脑子里早已思考好的语句写在纸上,但此时,他却久久未能落笔。
谢利·加西亚的思绪有些纷乱,就像原本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激起涟漪。
波澜阵阵。谢利·加西亚一时竟有些忘了自己之前想好的内容。
站在一旁的亲卫观察着谢利·加西亚的神色,见谢利·加西亚显而易见地有些失神,他小心翼翼提议道:“殿下,最近皇宫里的厨子研究出了一样新点心。”
“杰拉德少爷似乎喜欢这些,不如我让人给他送一份过去?”
亲卫委婉地提议,然而谢利·加西亚却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说完,谢利·加西亚又说:“如果尤利塞斯喜欢,送餐的时候就给他送过去吧。”
——而不是以谢利·加西亚的名义。
“……好的。”看着又继续埋头处理起公务的谢利·加西亚,亲卫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相处了这麽久,他依旧不算了解这位看似温和的殿下。
或许大多数国王、又或者即将成为国王的人都拥有这样的特质——被衆人簇拥,却又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