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恰恰是他的天真之处,如果他的生长环境与尤利塞斯相似,那他就该知道每一次轻视对手,就意味着主动将自己置入一片危险的迷雾中。
傲慢让他看不清迷雾之下隐藏的事物。
有时候恰恰是野草、恰恰是小人物,他们为了生存、为了向上爬,反倒能无所不用其极,其惊人的生命力和能给人带来的“意外和危险”,于温室中生长的青年一无所知。
他以为自己已经在竞争中胜利了,于是他警告尤利塞斯:“不要再给殿下送花了。”
话音落下,他身边的仆从上前,将一束花丢到尤利塞斯面前。
可怜的花儿很快就被髒兮兮的靴子碾碎。
尤利塞斯认出,这是他今日摆在谢利·加西亚桌上的花。
给了尤利塞斯下马威后,又有一名仆从从后方赶来,告知青年是时候该离开王宫了。
“知道了。”青年淡淡回应道。他不屑于再看尤利塞斯一眼,他像只骄傲的孔雀,被人簇拥着从尤利塞斯身边路过,在他的衬托下,尤利塞斯仿佛黯淡无光。
尤利塞斯自卑又怯弱地将脑袋垂得更低,见状,青年对尤利塞斯越发不屑,与尤利塞斯擦肩而过时,他冷哼,言语间没有半分遮拦:“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显然,这是青年对尤利塞斯送花行为的唯一评价。
目送着青年远去,尤利塞斯弯下腰,看似难堪又伤心地捡起了地上被碾碎的花,但实际上,尤利塞斯心中却一片轻松,正如青年评价他那般,他也给了青年一个评价——愚蠢……哦,不,应该说是,天真得可爱。
21
尤利塞斯对雪莱的试探结束后,将时间倒回到十几分钟前。
彼时,议亲正结束。
目送雪莱离去后,谢利·加西亚未从石凳上起身,他端坐于风景清雅的凉亭中,心情却未随眼前清新的景色而快活,相反,他面无表情,低着眉似乎正在思索些什麽。
谢利·加西亚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尽管他未在神色上表露出太多,但伺候在他身侧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这位殿下此刻的心情并不算愉快。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谢利·加西亚等的人来了。
“老师。”
谢利·加西亚微微侧脸,露出一个微笑,他尊敬地称呼着来人,却并未起身。
“老师,坐。”
谢利·加西亚示意克雷吉在自己对面坐下。
等克雷吉坐下后,谢利·加西亚却又不出声,反而是克雷吉自己率先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殿下觉得……雪莱这孩子如何?”
这次议亲是克雷吉一手促成的。
谢利·加西亚接到消息时,雪莱已经乘上了马车,在赶来的路上。这对谢利·加西亚而言十分失礼,甚至称得上是冒犯。可谁叫少年人的爱慕之心实在按捺不住呢?
说话间,克雷吉那张古板严肃的脸上难得流露一抹能称得上是温煦的笑。
谢利·加西亚是克雷吉平日最为自满的弟子,而雪莱全名雪莱·罗德尼,其父是上流圈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同时也是克雷吉的至交,雪莱是家中的次子,也算是克雷吉看着长大的小辈。
雪莱平日对谢利·加西亚的心意克雷吉看在眼中,且雪莱无论是家世还是魔法上的天赋都算与谢利·加西亚相衬,若这桩婚事能成,作为二者的长辈,克雷吉自然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的。
克雷吉观察着谢利·加西亚的神色,但谢利·加西亚早已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被领到他面前的稚童,作为一名合格的储君,谢利·加西亚早已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
克雷吉欣慰的同时,也不免感到一丝失落,又或者……敬畏。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利·加西亚的成长让克雷吉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优秀的青年不仅是他的得意弟子,更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君王。
这也就意味着,克雷吉是谢利·加西亚的老师的同时,也是他麾下的臣仆。
然而克雷吉至今未能平衡这两重身份。
闻言,谢利·加西亚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咽下杯中温度恰好的红茶后,谢利·加西亚敛目,过了好一会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我请老师来,自然是为了这件事。”
说着,迎着克雷吉期待的目光,谢利·加西亚再次微微一笑:“老师,我找到了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闻言,克雷吉以为这桩婚事算是成了,正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来,却听谢利·加西亚又说:“不过不是雪莱。”
“……”
克雷吉的笑容淡了下来,他皱起眉,思索着:“那是谁?”
话音落下,似乎想到了某个人物,克雷吉眉头沉下脸:“殿下,您说过,那人只是您的朋友。”
克雷吉说到“朋友”这两个字语调重了些。
“是的,我是那麽说过,”谢利·加西亚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曾说过的话,然而,很快,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老师,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克雷吉的脸色越发难堪,他急切道:“殿下,我同您说过,像您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应该选一个同样出身高贵,天赋与您相衬的人,再者,现在的情况非同一般——”
克雷吉的话还没说完,桌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
克雷吉一怔,擡起头,恰好看见谢利·加西亚的指尖正缓缓从茶杯的手柄上收回。
谢利·加西亚仍保持着笑容,但克雷吉终于意识到谢利·加西亚的这份笑意并不及眼底。
谢利·加西亚状似疑惑地问道:“说起来,有一桩事我一直想问老师,不过我一直将它藏在心底,现在,可否请老师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