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你认识我?”谢利·加西亚故意问道。
“可我对你这张脸却没印象。”
“……”
谢利·加西亚的问题落下,黑魔法师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当然,您不记得我再正常不过,像您这般尊贵的人,我只远远瞧过几面。”
黑魔法师说得那麽真诚,他的说辞确实有可能成立,然而,这回沉默的人却变成了谢利·加西亚,半晌后,谢利·加西亚笑了,但他的笑容多少有些骇人,直到这一刻,谢利·加西亚才知道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和修养还远远不够,他抓住黑魔法师头发的手用了些力道,再然后,他满意地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很好,至少还会痛。
谢利·加西亚想,他露出一抹冷笑,英俊的脸庞有些扭曲:“是吗?只远远瞧过几面?”
说话间,谢利·加西亚不知用了多大的修养才勉强压下心底的那股愤怒。
“是在哪瞧见的?”
“在……”
黑魔法师思索着想要回答,却被谢利·加西亚冷冷地打断,这位从出生不久后就被教会了该如何一直保持优雅的国王陛下竟说出了极为粗鄙的言语:“是在床上吗?还是在镜子里?”
如果阿莱德现在还在这,这句话恐怕会让他震撼到好几年都缓不过神,就连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黑魔法师都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谢利·加西亚倒不顾黑魔法师此刻的心情,他垂眼,目光极冷地从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上扫过,微咬着牙道:“尤利塞斯,我不知道在你心底我们竟是这般纯洁的关系。”
“……”
“您认错人了。”
黑魔法师依旧用那陌生的嗓音对谢利·加西亚说,他试图让谢利·加西亚冷静下来,但很可惜,谢利·加西亚不会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听黑魔法师这样说,谢利·加西亚双眉微扬,他故作诧异道:“我认错了?”
“难道我这张脸您认识的人有任何相似之处?”
“是没有。哦,如果我认错了人的话,我向你说一句对不起,再然后,我需要把你移交到圣庭,毕竟你掌握的魔法非常危险,”谢利·加西亚迎着黑魔法师的目光,微微一笑,“你放心,为了我的子民的安全着想,我会亲自送你过去。”
谢利·加西亚加重了“亲自”两个字,这意味着黑魔法师想逃也逃不掉。
而圣庭那种地方,每一个黑魔法师都知道那是地狱。
“……”
黑魔法师肉眼可见的沉默了,又过了一阵,他似乎心不甘情不愿地解除了某种魔法,魔法解除的那一瞬,那张陌生的、平凡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谢利·加西亚极为熟悉的、无比豔丽的漂亮脸蛋。
“陛下,真巧。”
“我们真有缘分,我死了我还能见到您,这一定是神的恩赐。”
尤利塞斯的花言巧语一如既往的动人心弦,谢利·加西亚的指尖情不自禁地落在他脸颊上,他放轻了揪着尤利塞斯头发的力道,手指轻柔地在尤利塞斯苍白的脸颊摸索,仿佛正在确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又一场醒来后注定让人心碎的梦。
说完如此虚僞得叫人作呕的话,尤利塞斯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是怎麽认出我的?”
闻言,谢利·加西亚有些颤抖的指尖终于停下,他擡眼,与眼前一切谎言被戳穿后还能如此镇定的骗子对视,半晌,谢利·加西亚叹息:“尤利塞斯,我的年龄是比以前大了些,但还不至于老糊涂。”
说着,谢利·加西亚的目光未曾从尤利塞斯脸上挪开分毫。他看着本该在多年前死去的恋人,岁月不曾改变尤利塞斯的容颜,尤利塞斯依旧和他记忆中一般漂亮,但指尖传来的冰冷却叫谢利·加西亚又回归于现实。人类不可能拥有如此冰冷的体温,因此,尤利塞斯早不不再是人类。
这世界上唯有禁忌的魔法才能创造出如此奇迹。
禁术、七年前尤利塞斯的死亡、琼·伊夫林……当瞧见尤利塞斯死而複生时,所有线索便在谢利·加西亚脑海中串联在了一起,几乎不需要询问尤利塞斯有关当年的细节,谢利·加西亚仅凭自己就能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当年琼·伊夫林所偷走的禁书不过是个幌子。
被偷窃的禁书不止一本。
琼·伊夫林的确选择出卖尤利塞斯以保全自己,但他从未说过自己已经将全部信息和盘托出,尤利塞斯活着比死去更能为他带来价值。
而尤利塞斯……用自己的死再度欺骗了谢利·加西亚,他很果决,在谢利·加西亚调查到真相不久后就狠心着手安排自己的“死亡”,由于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本就因为各种事情而忙得晕头转向的谢利·加西亚难以迅速反应过来,于是,在尤利塞斯“死后”,一切证据便已湮灭。
尤利塞斯是个聪明的骗子,他将一切安排得很周全,但他唯独漏算了一点——命运无常。兴许是命运也看不过眼了,于是它将尤利塞斯这个卑劣的骗子又带回到谢利·加西亚这位苦主眼前。
如今尤利塞斯就这般鲜明地出现在谢利·加西亚眼前,谢利·加西亚不得不悲惨地醒悟过来——他爱上了一个无可救药的骗子。于是有一些话,谢利·加西亚没能说出来。在他年少时,他能够不顾世俗、乃至一切反对的声音,赤诚而热烈地对尤利塞斯吐露爱意,但如今,谢利·加西亚不打算那麽做了,这不仅是因为他成熟了、稳重了,更是因为……每个人被骗后,心里都会多少感到不甘心,这一点,就算是自幼聪慧的国王陛下也未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