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点喜气都没有。
明明都要过年了。
可是家家户户都热闹得很,贴春联包饺子放烟花,而他们家,一男的在开异国会议,一男的在逗狗。
昨天他们一起去小餐馆吃了顿晚饭,顾小北提起过年的事儿,林隐说还是别回去了,就在在他们两个人的家里过。
然而到了大年三十这天,两个人的家里还是冷冷清清。
顾小北将包饺子的材料丢到桌上。他搬了根凳子,去听林隐跟人家开会。会没开多久,顾小北就困得不行,顾念真给他打来电话,顾小北没有接到。
两个人的房子里,情侣的用品随处可见,就连拖鞋和毛巾都要是配套的。顾小北睡得迷迷糊糊,醒来后发现他趴在林隐的大腿上,结果林隐还在开会。他泄愤地拍了拍林隐的电脑。
林隐的人挪出了会议画面一会儿,顾小北瞪大了眼睛,林隐来亲了他。
“去做饭好吗?我饿了,想要吃你做的饭。”
“大老板真会使唤人。”
“我使唤别人要付钱,使唤我们家小北,就理所当然。小北肯定不收我钱对不对?”林隐说。
顾小北把会议的麦克关掉,他在林隐的唇上咬了一下,伸手在林隐的屁股上拍打了一下:“我也要收费的,你要记得还我。长久欠债不还,会有损你在我这里的信誉。”
“林?你有在听吗?”会议的主持人开麦问他。
主持人的一家外资企业的总裁,名叫梁真,他也是为林隐和迈克牵线搭桥的人。
林隐拍了拍顾小北的脸,让他快些走开。
门铃响了,顾小北起身去开门。顾念真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兜子菜。顾小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顾念真,他很清楚地明白,要不是顾云辰出了事儿,顾念真这辈子都不会回过头看他一眼。
小时候,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去开家长会。可顾小北没有。每次家长会,他都要局促地站在教室门口,要么等着林小星来接他,要么等着林隐来冒充他的不知道表到哪里的表哥或叔叔。
没有爸爸的孩子,长大了还是可以过得很幸福。
顾小北给他拿了双拖鞋出来,顾念真说:“我就不进去坐了,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你个下个月就出来,爸爸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接他出来。”
顾小北拿鞋的动作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他说,好的,没问题。他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叫过顾念真为爸爸了。
他恨顾念真,可亲情斩不断。
除非他连带着把自己也恨上,这样太累也太难。他无法原谅顾念真对林小星的背叛,所以爸爸再也不是爸爸了,从很早以前,顾小北就很清楚这个事实。
“你要走吗?我送你。”顾小北拿了围巾和伞,将顾念真带来的一兜子菜搁到的门外面,就跟门口堆一袋子垃圾一样。
顾念真张嘴想要对他说什么,顾小北已经把门带上了。外面冷,楼道里的温度比屋里冷了好多。顾小北送顾念真到门口,将手里的伞递给顾念真:“下回别来了。”
顾念真刚把伞撑开,伞骨是金属的,他的手指卡在了两根金属伞骨之间,有点疼。他的眼眶有了流泪的冲动。他活了大半辈子,把家给活散了。
大儿子为了个男人进了牢里,小儿子因为他做的事儿而不再想要见他。
顾念真偶尔看着镜子里已经有了白发的自己,都有瞬间茫然,他不肯承认镜子里的老人是自己,从而拒绝在房间里摆设镜子。
他的情人总是一个赛一个年轻,他好像能够从那些年轻的小姑娘身上看到张扬的青春。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总能让他想到二十几岁的初恋,想到年轻的自己。
顾念真说:“爸爸知道了,你有空就回来家里坐坐。”
顾小北把手里的围巾系在顾念真的脖子上,他打了个结,突然用力地将围巾收紧。顾念真被勒得喘不过气,顾小北才松了手,他替顾念真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我不会回去了,你何必要说这种话自找没趣。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你,可我妈要是知道了,她得恨死我。她那么爱你,将她的一辈子都交给了你。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我错了。”
“那你到地下去和她说,你去她的坟前说。你问问看她是不是会听到你的道歉?”
顾念真蹒跚着出去,他走出了单元门,再回过头,发现顾小北已经不在单元门的门口了。
楼道安装的电梯坏了。顾小北爬的楼梯上去,到家门口,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带钥匙。
他在门口蹲着,视线变得很低。他摸着门口角落自己曾经用小刀刻下的痕迹,那是林隐罚他抄得最多的《庄子》里的篇目。
林隐来给他开门时,顾小北的腿已经蹲麻了。他期期艾艾地朝林隐伸手:“老婆,抱抱。”
林隐伸手拉他起来,自己被抱了个满怀,冷冽的雪的气息拥着他,他很自然地搂着顾小北:“会议结束了。”
“结束了才想起我,你的事业脑里能多装点我吗?”顾小北咬了下林隐的耳朵。
林隐说:“那小朋友你的恋爱脑里能不能多装点事业,别总不工作,吃软饭还敢对着我凶,这世上就没你这种的。”
“我吃软饭怎么了?”
“你吃软饭可耻。”
“喔,但你就喜欢我这种可耻的,外面那些不可耻的,你也不喜欢。说到底还是你有问题,谁叫你就是喜欢我。”顾小北开始扯歪理。好像在他这里,他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强盗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