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了佛子,按惯例就得出门去红尘里游走渡世救人,积累功德好塑金身。
事情坏就坏在这“佛子云游”上。
无尘禅师与佛宗诸僧放眼各大仙门年轻一代的俊杰,满心以为,普渡佛子很快就能名列前茅——少说也有个前十吧。果然,不出三个月,这佛子就一骑绝尘地上榜了,位置还蛮高的,只在榜首之下,算得上“不负众望”。
——假如那个榜不是写作天下纨绔榜,读作仙门败类榜。
“原来是他啊。”陆净恍然大悟,“我记得他不是还有个很出名的……什么渡什么不渡来着?”
“三渡三不渡。”左月生一边盘算着什么,一边顺口道,“金渡铜不渡,银渡铁不渡,玉渡石不渡。”
十二洲流通的货币主要有六种,玉钱金锭银雪,铜板铁刀石毫。金银玉者贵,铜铁石者贱,换句话说,这佛子专渡有钱人,没钱的就是跟他“没缘”。“三渡三不渡”的名言一出世,佛子瞬间名扬十二洲,人也不管他叫普渡和尚了,都喊他“不渡和尚”。
“这就是所谓的‘我佛不渡穷逼’吧。”
仇薄灯总结。
“好个我佛不渡穷逼,”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不渡和尚便热情洋溢地过来了,“这位就是仇施主仇榜首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仇薄灯皮笑肉不笑:“也算不上久,去年刚登的榜首,谬赞了谬赞了。”
“哪里哪里。”
不渡和尚合着掌,笑容可掬,经过惊天动地的“救命啊”一嚎后,他清楚自己装“不露相”的真人计划算是落空了,想要与这几位与佛十分有缘的施主加深一下感情,只能换一种方法了。
首先,要扭转先前的不利印象。
“施主可知您不日将有血光之灾。”不渡和尚力求语不惊人死不休,“贫僧修习佛宗‘相观’之术久矣,能知人之过去未来,云游至此时,忽感心神悸动,睁慧眼观未来三日,但见二……三位命丧鱬城!”
其次,要故作高深。
抛出具有说服力的佛法秘术,然后显露自己“未卜先知”的一面。
声调要低,起伏要有。
不渡和尚胸有成竹地等待仇薄灯三人的反应,不管他们是质疑“血光之灾”的真实性,还是好奇他是怎么知道他们会经过这里的,他都有法子引出后文。
“把他丢下去吧?”
仇薄灯翻着这几天从陆净那里得来的丹药,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充当空气清新剂的……陆净爱赌,偏生不仅手气臭算数也不太过关,这些天身上带的丹药都快被仇薄灯和左月生两人赢光了。
“一坛酒四两银子,两盘云莱菜二两银子,三碟水梭花……”左月生不知道打哪里找出了一个算盘,正在噼里啪啦地计算刚刚不渡和尚吃了多少东西,“合计……雪银五十二两。你是要付银子还是要拿佛珠抵?”
“……”不渡和尚不敢相信,“喂喂喂!你们三天后就要遇上血光之灾了!贫僧辛辛苦苦在瘴雾里蹲了十几天,你们就算不体谅贫僧一番诚意,好歹也关心关心自己的生死吧?”
“血光之灾吗?”陆净有点犹豫,迟疑地转头看仇薄灯,“你觉得他说的真的假的?”
仇薄灯头也不抬。
“有种江湖骗术是这样的,先假扮成奇人异士,然后找到有钱人,对他说:你某月某日有血光之灾,若给我多少多少银子,我可以帮你化解。若那人不信,这骗子就会在某月某日派小鬼去吓唬他。有钱人如期遇鬼,就以为这骗子果然有未卜先知的方法……叶仓!过来把这骗子给本师祖丢下去!”
大慈大悲人间佛陀
“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渡和尚两条腿腾空乱踢,被叶仓面无表情地拖着往船舷的方向移动。他奋力地朝回赌桌前的仇薄灯三人伸出手。
“贫僧真的没骗你们啊!”
“来来来,谁赌大谁赌小?”仇薄灯摇着黑盅,“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仇施主!双夔龙!左施主三生花!陆施主九龙鼎!”不渡和尚双手抓着船舷,跟个风筝一样挂在天雪舟外,声如洪钟地祭出了杀手锏。
啪。
仇薄灯将黑盅反扣在桌面上,连人带椅地转了一圈,手肘懒洋洋地向后拄在桌面上,漆黑的眼眸深沉不善,左月生活动了下满是肉的双臂,陆净吹了口气,贴在鼻子上的纸条“啪”地一声飞了……
叶仓瞅着,只觉得这三人气势汹汹,活脱脱就是话本里的恶霸们,正准备一声令下让鹰犬爪牙出动把不开眼冒犯自己的人拖出去喂狗。而他不幸,就是那个“鹰犬爪牙”。
他真的是在求仙问道,不是在为虎作伥……吗?
“不开眼”的不渡和尚挂在船舷上,被风刮得斜飞,冲三人露出一个“我佛慈悲”的微笑:“施主,我们真的有缘。”
好在这“不开眼”的也不是什么良善,权当狗咬狗吧。
叶仓自我安慰。
“捞起来。”
仇薄灯一挥手,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秃驴还真是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是踩上就甩不掉的牛皮糖,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善哉善哉。”
不渡和尚被重新拉了上来,双脚一沾上实地,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仇薄灯对左月生和陆净答了个眼色。凭着这些天赌博喝酒耍无赖的培养出来的默契,左月生和陆净没给这秃驴开口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一左一右地上去,把人架起来后直接往船舱里拖。
“施主!施主你们这是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