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她凭什么信他?她谁都不敢信。云昭躺在长椅上,翻过身去不再看他。
她睁着眼睛若有所思,似乎从回京面圣之后就一直对他心怀意见。难道只是因为一纸婚约吗?还是说回京之后他还有太子,她这个将军已经不是他唯一需要尽忠职守的人了?
虽说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不可不报,但朝廷曾错杀他顾家全家,他还甘心回到朝堂。这种人要不就是没心,要不就是太有野心,哪种她都不敢碰。
顾家祖上三代宰相,至祖父辈获罪。一家人锒铛入狱,尽数伏诛,只留下了自幼养在山上的顾文若。即使后来平了反昭了雪,可家人再不能回来了。他本该恨朝廷的,却又不得不在一群牛鬼蛇神中间周旋,实现他的抱负,护他的将军。
“将军。”顾文若跪于椅前,温言道,“我若是死了,将军会伤心吗?”
“……”这话问的,她凭什么伤心?
“我攻于心计,无情无义,可将军受伤我会伤心;将军有情有义,可我死了也不能让您动容,可见情义并不在卑职身上。”他的笑容很是苍白无力,似乎说尽了心中苦涩,“将不疑,自不负。可在卑职这里,您信或不信,我都不会负您。”
“顾边愁,你废话真多啊。”云昭只在烦他的时候才会这样称呼。
“不多不少,只要将军能听进去一两句就好。”
将军睡着了,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背对她的谋士。明明就对他很放心,为什么偏说不呢?四年间的相处她难道看不出他的真心?偏要说这是假的骗人的,难道不伤人吗……
文书印章并不难找,就在一堆书里夹着,顾文若把它放在桌子上,铺了个草席,也沉沉睡去了。
一连两天,将军她要不就是缺了信件,要不就是丢了行军图,并且勒令顾文若,找不到不许回家。
可怜的新郎官有苦无处诉啊!他忍了再忍,忍无可忍,终于跟将军开口:“将军吶,大婚三日我连夫人的面都未曾见过,这不合情理啊!”
云昭只是抬了抬读信件的眼,随口说了句:“看我也一样,我妹像我。”见他不信,又叫住了拿东西路过的亲卫,“代望山,我们不像吗?”
“像!很像,特别像。”代望山又摘了几颗桌上的葡萄塞进嘴里,“将军你们慢慢看哈,我去送信去!”
什么慢慢看,这小子在说什么?
“哦?”顾文若轻轻揽上她的腰,“难道说将军也能陪我睡觉?”眼见下一秒将军就要拔刀砍人了,他才从她腰间抽出一封信,“信也找到了,卑职接下来找什么?”
“找你妹啊!”云昭的刀要收不住了。
“这可是将军说的,那卑职回家了?”说完便施了军中礼节,头也不回地跑了。
云昭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然跑没影了。她当即收拾东西就跑,得比那姓顾的早到才行啊!
她专门挑了个不常走的路,脚步轻点,三步并作两步快跑回去。
路过一条小巷子时,她停了下来,轻轻喘息,却不是因为累了,而是面前拦了个五大三粗的魁梧壮汉,虽蒙着面,但仍瞧得出他表情猥琐。
她后撤几步转头就跑,现在真没工夫打架啊,老子有急事!
不料旁边狭巷口倏地射出一道飞镖,从云昭脸前划过。好,天子脚下也敢动她?这是瞅准了代望山不在打算下死手是吧,只是她赶路心切都不知道这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的。
只见四个蒙面刺客从三路包抄而来,身上皆带利器,招招皆有杀心。可云昭是要回去扮病弱妹妹,身上哪里带了武器,只有靴中藏着的两只飞刀尚且能用。不过两刀却只击中了同一人——中刀那个被人拉去当肉垫了。
“来啊。”云昭打算先招呼一个,再逐个击破。可这三人合作默契训练有素,将云昭团团围住,看来是个合格的刺客团队。
“谁雇你们来的?”云昭提高了声音,“告诉我,价格我出十倍!”
“那玩意不好使!我们奉命办差,得罪了!”说罢提刀跃起,直冲云昭的脑门砍去。
夫人
刀意凌厉,又急又狠。
电光火石之间,云昭一个后仰的动作,又旋步至侧方起身,把住那只紧握长刀的魁梧手臂,借刀刺入身后偷袭者的小腹之中。
偷袭者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肚子就让同伴的长刀豁开了一道口子,手上顿时没了力气,弯刀也给人抢去了。
云昭夺过弯刀,跃身勾住魁梧壮汉的脖子,剎那间鲜血喷涌而出,血溅到她深色的衣服上,又隐没其中。
幸存那人有些犹疑懦弱,握着刀哆哆嗦嗦哪敢动手?面前这人手无寸铁却能一下子干死仨,还是最厉害的三个。
留个活口也好,正好审审……
嗖——
一支穿云箭飞出,直直穿入那人的脖颈,立时毙命。
“谁!”好不容易留了个胆小怕死的活口,云昭气不打一处来。
“云骁哥哥!”凌千秋远远跑来,手上还拿着弓箭,欣喜万分,“你没有受伤吧?多年未见,你脸上的疤……”
云昭抬手摸了下右眼角处的假伤疤,压了压心里的火,才说:“七年前留下的。”她把心里的质问按了回去,实在不忍对兄长的心上人发火。
这位凌姑娘是个不爱红装爱戎装的主,她仰慕云骁已久,惟愿有天能与他并肩杀敌。可国有国法,女子就是不能上战场、入官场。她用实力反抗,吊打京中多少男儿郎。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换来的不过一句“母老虎,谁敢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