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回到燕王府后,齐同晏的心里总是静不下来,做什么事都心浮气躁,觉得不安心。这异常的状态使他有一种预感,预感即将要发生不好的事。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恰巧来到昔日周伶所住的房院,回忆起初次看到周伶在院中独自挥剑的时候。那时的周伶还小小一个,挥剑也是毫无章法,没想到也没向他学多少剑,就回自己国家去了。齐同晏不禁慨叹了一句:“也不知道那犟小子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齐同晏想了很多,走了很久,直到把自己累得困意上涌,再也支撑不住,这才回屋躺回床上。疲乏之下,不用多久,他就顺利进入了梦乡。
梦境中,视野里先是一片模糊的绿,继而视线放远,面前呈现出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竹林枝繁叶茂可遮天日,足下草地柔软如毯,便连面前的那一方小轩,也是浅绿的天下。透着浅绿色的纱幔层层迭迭,将轩内人事围得严实,却依然能依稀看出人影的轮廓。纱幔的质地本来就是极轻,风吹可动,恰好这时一阵风吹开了纱幔,现出里面的人影。
梦中,依然是幼年的齐同晏。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在远处看着轩中的人。那人的个子要比他高上许多,手里拿着一只不知谁的手,手腕断口处还在往下淌血珠。
裴氏之劫
齐同晏没什么感觉。他瞧了一会儿,没看出来那人在干嘛,只能看到他握着那只手,翻来覆去地观看,还会上手细细摸过每一处。
齐同晏觉得有些无聊了,他一步步靠近竹轩,听到一句“美人纤玉手,肌骨连理丝”。声音的主人嗓音清冷,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向来毫无波澜的齐同晏无端地打了个冷颤。
他已经对这名少年失了兴致,径直越过竹轩,朝更远处走去。然而竹轩中的少年感受到人影的走动,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住前方齐同晏的背影。他将手中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踏出竹轩,悄声来到正站在湖边观鱼的齐同晏的身后。
季长生没有发出声音。他缓缓接近齐同晏,一出手便绕过齐同晏的半边身子,用适中的力道掐住他的脖子,刚好使他不能动弹。
齐同晏一下子被掐住脖子,也没有挣扎,倒引起了一点季长生的兴趣。他甚至在想,或许就这样把齐同晏直接掐死也行。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季长生还是问了。
?齐同晏疑惑,不明白季长生在说什么。此时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的一汪湖水,再无其他。
“绿湖。”他答。
“不是问你这个。”季长生的虎口钳紧了些,“刚刚,你看到我了?”
“?”既然要经过竹轩,看到他不是必然的吗?就算刚刚没看到,现在也看到了。齐同晏理解不了身后人的逻辑,淡定答道:“看到了。”
季长生一笑。他以为齐同晏一个幼孩,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惊慌失措、会大喊大叫,没想到倒是有问有答,全然没有一点慌张的影子。“可惜了。”他轻叹一声,抬手重重一推,轻而易举地将齐同晏一把推入水中……
“咚咚咚。”“咚咚。”
“殿下别睡了,快起来!”
朦胧而吵闹的声音穿过梦中人的嗓音,渐渐清晰,齐同晏一下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越发清晰地感受到花重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眉头先一皱。“什么事,这么急?”虽说二人平常也不在乎太多礼数,但像今天这样,齐同晏还没起床,花重锦不在正厅侯着,却闯入这里,还是第一次。
他掀开被子下床,下人上来为他更衣洗漱,花重锦在门外喊:“出事了!你快点!”
齐同晏心下一紧,能让花重锦如此不顾礼数堵在他房门外的事,只怕不小。“来了,别吵。”他匆匆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花重锦一下就跨了进来。
“你……”花重锦的状态不太对。平日轻佻从容不正经的他,此刻脸上神情凝重,额头更是一片汗渍。齐同晏想不出是什么事会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你怎么……”
花重锦抓着齐同晏的衣料,神色肃然:“裴家,被下狱了!”
……什么?
齐同晏愣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脸上神情一片空白。
花重锦早有预料,使劲摇晃他的肩膀:“喂,清醒一点,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吧?”
“重……锦……”齐同晏发声,只觉得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词句,“掐我一下,重一点。”
“啊?”花重锦一呆,很快也反应过来齐同晏是想要借此清醒。“这可是你说的啊。”他上手在齐同晏的大腿肉处用力拧了一下,引来齐同晏的连声痛呼。
“你真是一点也不留情的。”齐同晏神思回笼,确保手指能动弹后,才把花重锦引进屋,“所以,怎么回事?”
“我只能说,就在刚刚,皇上下令把裴氏所有人都关到牢里了。说是证据已经确凿,裴壹确实有通敌叛国之罪。”
“那裴壹呢?”
花重锦顿了一会儿,才回道:“……也在牢里。”
“为什么?”为什么裴壹会在牢里?为什么裴壹会在上京?为什么他从不知道裴壹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起来,是皇帝早在之前,就已经生了疑心,暗中派人把裴壹单独接回城。所以裴壹一到,就被立即秘密投放到了狱里,我们才会半点儿消息都收不到。”
“若裴壹早就已经回京,那……”齐同晏不敢想。若是裴壹早就回来了,那他究竟已经在牢里待了多少日?大理寺与六扇门都不会留意的牢狱,只会是更加孤寂无人的天牢,那里只有皇族才能进去。而待在天牢里,也就意味着,死亡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