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左丞相不自在地握紧被宽袍大袖遮掩住的手。无知百姓只道燕王亲民随和,可如邻里一般交流,只有官圈内和他接触过的人才知道,若是偶尔惹到了他,也能体会到他带给人的阴暗潮湿感。
“不敢,是下官逾越了,下官这就让人将卖身契拿来。”惹不起,疯子,左丞相愤愤腹诽,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后面低着头的周伶,终于是不情不愿地拿出卖身契交给了齐同晏,而那薄薄的纸张当场就被齐同晏撕成几半,掉落在烛火上燃成灰烬。
“行了。剑已还,契已死,应该没什么事了吧。”齐同晏这话是说给别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丞相大人喊我来的两件事既已解决,那么花某也告辞了。”一直没插话的花重锦在此时才跳出来发声,别过左丞相后,不再看他的神色,跟着齐同晏一道去了。
刚出府,花重锦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想到捡个小孩的?”
齐同晏睨了他一眼,甩甩袖拐过转弯处,“听八卦要听全,是这小孩自己赖着我。”
花重锦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并排跟齐同晏咬着耳语:“查过没有?”
“竹篁已经在办了。但这种事我府上人不多,效率你也知道,你要有空也可以帮我查查。”齐同晏笑了一声,果然听到花重锦拔高的拒绝声:“没空没空,本官自己的事情还一大堆呢!”花重锦,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被人引荐,成为大理寺少卿,可惜直到上任以后,他才知道这个职位常年工作堆积如山,下面又天天人手不足,没几个能用的,弄得他抱怨了好一段时间。
“那你现在要回大理寺?”齐同晏笑。
“不,去你府上。”花重锦坚定道,“蹭你茶喝,我要天山雪顶。”
齐同晏唏嘘了一声,若他手中有折扇,此刻一定已经敲上了花重锦的脑袋。“也没见过你这种这么理直气壮的。”
“理直气壮是我的本事,能与燕王交好也是我的本事。”花重锦毫不在意。
“嗯,亲民随和不与你们计较也是我的本事。”齐同晏说。上京中心这块,凡是日日出来做买卖的人几乎都认识他,谁让他天天闲云野鹤在外,想不认识都难。且这昭国六皇子又是有名的亲民,甚少摆出上位者的架势,百姓对他大抵都没有什么隔阂的敬意,互相之间随口攀谈都是家常便饭。
二人回到燕王府,齐同晏传来婢女沏茶,一时一室之内,茶气氤氲缭绕。婢女的纤纤素手越过瓷器,动作熟练地为人沏茶。
“小云越来越漂亮了,殿下肯定待你很好吧。”花重锦坐在位上,眼眸赞许地看着面前熟练沏茶的婢女。
被叫小云的婢女不过十五岁上下,脸生得白净,一双手也还未遭到粗活重活的磨砺。她的手依然安稳,对来人的调笑早已见怪不怪,双手奉上茶盏。
“再调戏我府上的人就剁了你这只手。”齐同晏头也不抬,花重锦伸手去接杯盏的那只手也丝毫未见停顿,动作流畅自然,还不忘分辨道:“欸,小气,我又没做什么。”
花重锦抿了一口茶,不禁叹道:“果然皇子就是不一样啊,上等茶叶就是上等,入口甘醇,回味无穷。”
此时齐同晏已经放下了自己的杯盏,问:“你该不会真的只是来蹭个茶的吧?”
“来玩呗,怎么,殿下不欢迎?”
“不,我只是总觉得,你再不回去,就要有人来我府上抓你了。”毕竟大理寺的公务实在繁忙,齐同晏深有耳闻。
“唉,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大理寺那么缺人手呢。”花重锦呼气将茶液吹凉,状似不经意道:“殿下天天那么闲,有空也来大理寺玩玩呗?”
“什么时候我想去了就去。”齐同晏皮笑肉不笑,他对大理寺可没多少兴趣。
“所以那个周伶是个什么情况?”回府之后,齐同晏就将周伶给打发了下去,此刻一室之内只有他与花重锦二人。
“跟你听到的应该差不多,总之就是他突然赖上我,让我从左丞相府上把他要过来。”
“行,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你向来有想法。回去抽空我会查查他的来历的。”花重锦不再纠结这件事,“两日后就要进宫赴宴了吧,殿下一切可准备妥当?”
“只是父皇一时心血来潮的家宴而已,没什么好准备的。”
“唉——”花重锦突然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真好,我也想见见二十四位美人合奏的场面啊。”
“你想要就去跟秋娘说呗,无非就是多付出点罢了。”
“你不懂,哪……”花重锦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声:“殿下,大理寺卿找上来了,说是请少卿大人回去。”
“我就说要有人找上来吧。”齐同晏耸耸肩。
“不见!拒绝!让那老头儿等着吧!”花重锦耍无赖般地抗拒道,看得齐同晏嘴角阵阵抽动。他只好道:“请大人进来一叙吧。”
不一会儿,李上淮便走了进来,照例是由侍女捧茶上座。“天山雪顶?殿下好雅兴。”李上淮见识得多,只闻了片刻茶香便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来,没有一丝犹疑。
“李大人慧眼识珠,本王自认不及。”齐同晏拱手。
李上淮瞥了一眼一旁故意无视他的花重锦,也不多加客套:“让殿下见笑了,这小子总是动不动罢工,平白浪费一身好天分。只是最近实在是事务繁忙,容不得他偷闲,老朽特来上门讨人,带他回去的。”
“李大人为民分忧,本王自然不会阻止。”齐同晏转了转眼珠,“近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