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下,游林正吩咐人:“备好车马。”
隗儿走过去道:“要出门吗?备车马做什麽?”
游林望着隗儿过来:“你怎麽来了,我正要去知春亭呢,送那位姑娘回去。”
隗儿捂着嘴笑:“我看你是睡蒙了,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麽事,那位姑娘主子已经留下了。”
游林直愣愣地瞧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当真?”昨夜他的确提前睡去了,是充玮陪在主子身边侍奉。
隗儿打眼道:“谁诓你不成,不信去问问管事。”今日天没亮,管事就来找过她,告诉她是充玮吩咐,又派了几个侍奉的人过去。
两人正说话时,沈约从菱洲堂出来,清晨的薄雾覆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眼愈发深邃,一身玄色长袍,隐约透着几分冰冷孤傲。身后簇拥着不少侍卫,大步流星出了院门。
等他走远后,隗儿小声问充玮:“主子这是去哪?”
“关外,得有些日子不回来了。”
隗儿怔怔道:“那新来的姑娘可怎麽办?”
充玮道:“主子交代了,先待在知春亭,等他回来自有安排。”
隗儿思量着主子每次去关外,都得月余半载才回来。这次一走,又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回来。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叫人家姑娘,若是大人将人收了房,他们这些下人总该改口才是,问道:“那新来的姑娘怎麽尊称呢?”
充玮道:“主子说了就称华夫人,还说如果夫人觉得闷,可在府中随意行走,不用拘着。”
今天一大早主子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衣袍上沾着雨水,周身氤氲着寒气,深邃的眸子中却少有的明亮。
他总感觉主子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了,可是哪不一样,又说不上来,主子还将桌子上的点心端给了他,让他慢慢吃。随后走进去换衣衫,留下他一脸惘然地愣在原地。主子还从来没有给他端过吃的东西,更没有说过这麽奇怪的话。
隗儿心下欢喜得紧,心想妥了,新来的姑娘名分有了,欢欢喜喜地回了知春亭。
华歆面上淡淡的,不管是什麽夫人,也都只是个妾室。就像聂玫说的那样,她不过是个送人的礼物。
直到隗儿说沈约去了关外,有些日子不能回来,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老太太
沈家老太太听说孙儿收了一个妾室,欢喜之余就想着见一见。昨夜派人传话,让华歆今日一早去曲鹤小筑请安。
嬷嬷昨夜来的时候,只说一早,华歆也不知道这个早是多早。不过她知晓年纪大的人觉浅,一般都会早起,所以今日也早早地起来。
隗儿来服侍时,她正坐在窗下準备戴耳环,隗儿忙上手接过:“奴婢来晚了。”
华歆摇头:“是我今日起来得早了。”
隗儿为她扣着耳环道:“平日里衆人给老太太请安都没有那麽早,夫人何不多睡一会儿?”
“头一次见老太太,总不能迟了去,我可以等的。”她自小习得各种规矩和礼仪,许是骨子里养成的习惯,若是次日一早有什麽安排,这天总会很早就醒来,睡也睡不踏实。何况今日要见的是沈家老太太,沈都护的祖母,半分懈怠不得。
隗儿见新夫人言谈自若,不由得想起前几日初见时的场景。她面颊红晕,战战栗栗,很是拘谨,话也很少。
而这两日看过去,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但是总归比前两天好了点,人也慢慢放开了些。
心下又想着新夫人毕竟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身边也没有个可心的人,不免有些心疼,暗暗思忖着以后要更用心对新夫人。
待她收拾好卧房,随着华歆去了曲鹤小筑。
经过几道垂门,又穿过一条长形拱桥,桥下是泛着青烟的湖泊,潺潺流水声回蕩在耳边。都护府很大,亭台楼阁,假山怪石,藤萝翠竹,一眼望过去此起彼伏。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幽径小道前行,又行过几排飞檐翘角的阁楼,才来到老太太的院子里。
此时天色还微微有些暗,廊檐下挂着灯火。
院子里有一带水池,上面架着白石板横桥。华歆走过去,池子里的水清澈见底,养着一片翠绿的铜钱草。
高嬷嬷迎面过来,不茍言笑道:“老太太还在梳洗,夫人先等着片刻。”
她恭敬道:“是。”
高嬷嬷冷眼瞧着隗儿,随即又往屋里去了。
隗儿垂下头,眸子阖动,华歆瞧着奇怪:“前几日听你说,你母亲在老太太屋里当差,想必就是这位了。”
隗儿颇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
“那你们怎麽连个招呼也不打?”
隗儿面上扬起一阵苦笑:“我母亲一直跟着老太太,平日里可忙了,我也只能来曲鹤小筑的时候才能见到她。平时各人忙各人的,日子久了仿佛也没有什麽话要说。我小的时候几乎见不到母亲,都是这个嬷嬷带一天,那个嬷嬷带一天,要不就丢在园子里自己玩。早些年还有我父亲,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又忙得很,也就没有人管我了,现在我自己管自己。”
华歆微微蹙眉,借着微亮的天色低声自喃:“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和母亲的关系生疏。”
隗儿听得不真切,侧目道:“夫人说什麽?”
她摇摇头,看着天际露出的鱼肚白,长长吁了口气:“没什麽。”
她并不太想提起聂舒柔。
高嬷嬷複又打帘出来:“老太太有请。”
华歆随着她进屋,室内锦笼纱罩,富丽堂皇,大紫檀伏案上供着一尊金色佛像,祥云铜炉里燃着熏香。
高嬷嬷卷起垂帘,便见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靠着一个暗红色大迎枕,手中握着佛珠,正坐在榻上听一位年轻媳妇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