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对,”方之翠取下自己的墨镜挂到了胸前,“反正闲着也是没事,赚点钱呗。”
“那你主业是什么啊?”
“什么都做啊,”方之翠笑笑,“三教九流只要和丧事有关系的,我什么都沾一点儿。”
直到进了电梯间,只剩下两人,方淮曳才回过神来,迎上方之翠低头看她的视线,只能喃喃说一句,“那很厉害啊。”
“你是第一个这么觉得的人。”
电梯叮叮一声到了七楼,方之翠从她手里接过房卡,对她职业的讨论到此为止,进房门之前方淮曳才反应过来,扬了个笑。
“方之翠,晚安呀。”
这回轮到方之翠有些愣神了,直到方淮曳进了房,不见了身影,她才刷开了自己的房门,失笑道:“还挺客气。”
下乡
第二天去乡下,坐的依旧是方之翠的老头乐。
方淮曳是个睡眠质量不太好的研究生,晚睡是常态,昨天十点回房,躺在床上玩手机玩到凌晨两点才入睡,早上八点被方之翠敲门叫醒的过程很是艰难,以至于现在上了车依旧昏昏欲睡。
“你可以在车上睡一会,”方之翠看了她一眼,“等会到了地方,你要应付的人可不少。”
方淮曳打了个哈欠,眼角被挤出来点泪花,她迷迷糊糊回答,“应付谁?我可半个都不认识。”
“要不我雇你在旁边给我提个醒?”
方淮曳向来很自来熟,昨晚上和方之翠玩一遭,自认已经能互相调侃几句了。
可方之翠半晌没回话,直到方淮曳感到有几分尴尬的时候,方之翠才说道:“可以,不过可能主家不乐意。”
“主家不乐意还派你来接我?”
方淮曳的话才算问到点子上。
方淮曳的母亲不乐意来,让方淮曳这么个年轻人过来,主家觉得打了她们的脸,所以才派的方之翠来接人。
要不以方淮曳的辈分,哪儿轮得到方之翠来接待,按规矩,起码也得那老娭毑的儿女过来迎接的。
可方之翠不可能直接和方淮曳说明,她并不想搅和进这些事里,于是也就只笑着说:“那倒也是,到时候我到你背后给你指指就行了。按辈分,你也只要站在那点点头就足够了。”
这也是辈分高的好处。
方淮曳心大,闻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窗户眯起了眼。
六七月的湘潭太阳还没那么辣,阳光淡淡的,却很舒服,尤其早上的风还带着点凉意,吹得人昏昏欲睡,旁边时不时有前六后四的大卡开过来,留下黑色的浓烟,呛得人喉咙疼。
方淮曳咳嗽了两声,终究不乐意把窗户关了,她怕晕车。
又走了大半个小时这种情况才稍微好点儿,进了乡道,道路都变窄了些,两边的农田里水稻长得郁郁葱葱,风一吹夹带着泥土味,令人鼻子都舒服多了。
等到空气里充斥起纸钱燃烧的味道时方淮曳才坐直身子。
方家冲(1)离主城区不远不近,没到特别乡下的地方,更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在路边错落着些老旧的两层小自建别墅。说是别墅,实际上也不过是平房,白瓷砖和黑色的缝,内堂狭窄还打着水泥地,好处是对面有嶙峋的青山,中间有自家的田地,景色不错。
死掉的老娭毑家有钱,自建别墅都往大了建,资产哪怕在整个冲里都数一数二,连带着昨天连夜搭起来的道场也比寻常人的大,八对挽联挂在黑白大气球上,下面标注了她的几个儿女的名姓,致谢来客。挽联全放在通往道场的路上,就挂在树上,最前头是个硕大的充气拱门,上面挂了那老娭毑的照片和另一副手写的挽联,隔老远就能瞧见。
“守孝不知红日落,思亲常望白云飞。”
方淮曳缓缓念出口。
老娭毑辈分高,前来的亲戚朋友连带着就多,就连门口的丧事安排都划了整整十六大项,细致到放炮、发烟、打光都有安排专人。
方之翠的红色老头乐除了颜色显眼,在这里也就只有价位显眼了,今天来的大多是亲戚,特别是专门来帮忙的亲戚,开来了不少车,光宝马奔驰就有好几辆,虽然是二三十来万的吧,但看上去也比方之翠的车客气点儿。
门口迎宾的是支专门请来的西洋乐队,见着了方淮曳下车,奏乐的声音都比前头进去的人要小,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大概觉得她是个小辈,意思意思就行了。
方淮曳今天过来特意穿了件黑色的薄外套,里头也只穿了件黑t恤,简单低调,见了迎宾这模样,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刚刚停完了车走到她旁边的方之翠。
她在上海过了二十多年,没怎么参加过葬礼,更别说湖南的葬礼了,对这里的习俗不怎么了解,但西乐队敲敲打打,敲得她脑袋疼。
“走吧。”方之翠扬了扬下巴,“今天还没正式开场,主家刚刚请了法师过来,估计够忙。”
“那我要做什么啊?”方淮曳走在她身侧,想提前有点准备。
“按你的辈分,你应该是铺排,自己不用做事,专门安排别人做事,但是你年纪这么小,主家肯定不让你做,”说着,方之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下结论,“要么让你去帮忙给孝子孝女开孝,要么就安排你坐着喝茶吃零食坐小孩那一桌。”
“什么是开孝啊?”方淮曳有点好奇。
“就是给孝子孝女带麻带孝,”她多解释了一句,“披麻戴孝的那个白布。”
两人正说着,大堂里的道场主出来了,是老娭毑的女儿,瞧上去已经五十来岁了,满脸哀容,大抵是特意过来接方淮曳的,见着了她强打起精神,说道:“是方姨奶(2)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