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康将自己幼时的拨浪鼓翻出来,笑眯眯地弯着腰,对着郭弈咚咚咚地摇晃了起来,嘻嘻问道:“来,弈儿还记得它吗?”
郭嘉:“……”
“这是弈儿曾经最喜欢玩的呢,哥哥在你出生前,就一直替你藏着哦!”
士可杀,不可辱!
郭嘉闭上了眼睛,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与他比节操?他郭奉孝还怕丢人?
曹植闻声来看,学着二哥曹宏抱冲儿的动作,将郭弈抱起来哄哄,边哄边责怪戏康:“康儿怎么能欺负弟弟呢?”
戏康拿着拨浪鼓,陷入了深思之中。
郭弈假装干嚎,一点没给戏康面子,还得意地用小眼神去瞥他:看你拿我怎么办!
都已经变成小孩子了,谁还在乎面子呢?
一计不成,戏康并不感到遗憾,还有别的法子能收拾他!
待曹操忙完正事回到家中,只见家中的仆从穿得非常素净,他还未去后院看过孩子们,只听人道老爷子曹嵩在找他,半点没怀疑就先去了曹嵩的屋子。
他见吕玲绮也在,正感到奇怪,就听长媳恭敬拜见过他,低声告诉他:“祖母去后,祖父身体就不太好了,近日精神不佳,父亲去见祖父时,多多安慰他吧!”
曹操惊道:“母亲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竟不知道!”
“是在您去更北面攻打乌桓的时候,”吕玲绮解释道。
邹氏是老死的,寿终正寝,在世人眼中是高寿的老夫人了,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看到重孙出世。四世同堂的美梦,只能托付给老太爷去完成了。
在攻打乌桓之前去世,家里的丧事该操办的也都操办过了,家人也已经过了伤心的劲儿,白布撤去,唯有家仆素净的衣裳显示出不同来。
曹操面有哀色:“竟是那么早就……”
曹嵩的院子近在眼前,吕玲绮不再多说,而是目送着曹操进屋,自去忙碌后院的安排。
邹氏临死前将后院里头妇人管的大小事务都交托给了儿媳与孙媳,家中儿孙满堂,唯独妇人少得可怜,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她们来做决定。
孩子们上学的束脩,办丧事时各家的哀礼与回礼都需要她们来安排。
曹嵩端坐在书房,背对着曹操在写书法,修身养性,之前还有些发福的身材,从曹操的角度看去竟有了几分消瘦。
“你母亲去时,有德儿陪伴送终,没什么遗憾的。她去之前,就记不住谁是谁了,唯独念叨着想见阿瞒。”
见曹操红了眼眶,曹嵩叹道:“你母亲不会怪你的,我们也知道你在做一统天下的大业,比起北方的平定,曹府死去一个老夫人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尽孝,有德儿尽了,守孝也有德儿来,阿瞒在外头,可以放心地做自己该做的事,即使是我死了,也有德儿与孙儿们在,不会耽误到你。”
曹操提高了声音:“父亲!”
曹嵩揉了揉眉心:“罢了,是我将话说严重了,阿瞒啊,我也不是要责怪你不顾家中老人,只是咱家缺少个长媳,你娘到临死都还念叨着‘阿瞒怎么不带媳妇回来?’难道你打算让我也抱着与你娘一样的遗憾老死吗?我们曹家是大家族了,子子孙孙、枝繁叶茂,可后院里的大部分事情全都是管家来,做主的妇人只有你娘,你二弟媳,还有新来的长孙媳妇,你说这像话吗?那么多孩子,那么多事儿都劳你娘一人操持,你说你是不是为子不孝?”
曹操沉默着挨批评,听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责怪他放任貂蝉在外,导致家中没长媳帮老夫人,导致了孩子们从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
养母的死给了他巨大的震撼,这是真正意义上有至亲之人在他看不到的逝世,人力终有所及,救都救不回来了。
养母在曹操的生命中没有多少存在感,对他来说印象最深的,竟是他太学毕业去壮游时母亲给他细心装点的行囊。
虽然不是亲生儿子,却做到了养母最本分的事,还帮他将孩子们照顾地无微不至,这一场母子缘分,终究是他忽视太多,错过了弥补的机会。
曹操感觉到害怕,尽管心里知道早晚有一天父母会老去,会生病、死亡,他甚至考虑过是否待父亲寿终正寝时该救他吗?
生老病死是规律,父亲走过一辈子,迎来最终的安宁,他应不应该违背父亲的意愿,不听父亲同意,给他重活一世的体验?对父亲来说,变成一个小孩子,变成他名义上的儿子,变成孙子们的弟弟,是否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对于这些问题,曹操此前一直在逃避着,知道今天,他产生了后怕。
若曹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去,他没有出现救他,他会后悔终生,会恨死自己!
曹操想到此,突然产生了对曹嵩袒露真相的冲动。
他难道要将真相隐瞒到父亲进土里吗?或是将真相捅破来复活自己的父亲?
这两项都不是曹操想要选择的,那是不孝啊!
曹嵩仍想要说服曹操将貂蝉带回来,他语重心长道:“你与貂蝉都不年轻了,再过两年,你们都要五十岁了啊!五十而知天命,年过半百了,你们还打算分居两地吗?”
曹操打断了曹嵩的话,鼓起勇气说出了真相:“父亲,本就没有貂蝉这个人。”
曹嵩还待继续说,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自己耳背没听清似的问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曹操:“本就没有貂蝉这个人,貂蝉是儿子……是儿子男扮女装假扮的!”
曹嵩张着嘴,面无表情看了曹操两眼,最终不悦道:“你就算不想将貂蝉带回来,也用不着用这借口来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