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在路上已经想过一遍,因此贺锦君没有停顿。她说话的过程中平时前方,却什麽都没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幸秀身上,用余光去瞄她。
幸秀脸色苍白,勉强笑了一下,“这里不好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麽事让你不开心?”
“没有。”贺锦君立刻说,“你很好,可是我不属于这里,我要去外面,外面还有——”她迟疑了一下,从很重要的人和我的朋友之间选择了后者,系统目前还算不上是人,“我的朋友在等我,它一定很担心我。”
“哦哦……这样啊。”幸秀低头,又挤出一个笑。
贺锦君对真正的幸秀有愧,看到眼前这个“人”神情低落,有些于心不忍,但她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幻境里,继续说:“你知道出口在哪吗?”
“我……我知……”
视线中幸秀的嘴一张一合,仍在说话,可为什麽声音却越来越小,像有人在按音量键,逐步到了贺锦君无法听清的地步。随之而来的,还有视线的模糊,如同世界突然弥漫出秋季清晨的大雾。在这样笼罩一切的大雾下,幸秀的脸也逐渐朦胧。
贺锦君晕了过去。
幻中梦2
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次睁眼的时候,有点像在阴天的下午午睡醒来,脑子浑浑沌沌,不知身在何方。
“呜……”
耳边有女人的啜泣,甚至有回音。
“应该是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里。”贺锦君想。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室内光线昏暗,只等眼睛适应了一秒,就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入眼是两根红漆圆柱,与房梁相接,作为宫殿的支撑。整体尤为空旷,人住过的痕迹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湮灭,几乎没有什麽摆设,只有四角放了烛台,尽管旁边窗户严严实实紧闭,火焰仍跳跃舞动。
正前方,幸秀头发散乱,泪痕斑斑,无神地注视贺锦君,当贺锦君清醒过来,和她对视剎那,她又胆怯地低下头,去看地上的沾了血迹的刀。
贺锦君脸色霎时惨白。
她知道自己回到了何处。
缓缓向后转头,果然看到了在场的第三个人。
尔涯穿的是最常穿的黑衣,衣摆用金线绣了滚边,腰间挂着一个浅蓝色的荷包——贺锦君绣的,全身上下都是贺锦君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此刻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唇角微微上扬,手懒散地缩在袖子里,倚在后面的柱子上。
贺锦君心中掠过一丝古怪,对比灵动的幸秀,和她印象中毫无区别的尔涯,好像一个假人。
“锦君。”尔涯见她看过来,开口道,“你不动手吗?”
“锦君……”幸秀声音颤抖,“你真的要杀我吗?”
贺锦君像个雕塑一样立在原地,道:“我从来没有想杀你。”
尔涯说:“你不是想出去?杀了她,我就放了你。”
在幸秀惊恐的目光中,贺锦君向前走两步,捡起了刀。
这是一把短柄刀,刀身狭长,尾末略有弯曲,刀柄上有一圈一圈的纹路增加摩擦以便拿得更稳。拿起刀,感知到的不仅是重量,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贺锦君默不作声靠近幸秀,幸秀惊慌失措,扭头就跑,忽然膝盖一软,重重摔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血丝渗出来,她却无知无觉,只翻身面对贺锦君,瑟缩着后退。
“不要杀我……”幸秀哭喊道:“我什麽都没做啊!为什麽要杀我!”
短短几步路,贺锦君已经来到幸秀身前,她蹲了下去,黑漆漆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怜悯,举着刀就要刺下!
幸秀惊呼一声,紧紧闭上眼,睫毛闪个不停。然而预想中的疼痛一直未落到实处,她试探性地睁眼,只见那把刀插在她衣摆上,而自己毫发无伤。
她诧异擡头,眼前如同索命阎罗般的女人牢牢攥住她的手腕,蹲着附身贴近她的脸,用一种非常不解的语气问:“为什麽你要选择幸秀?为什麽想让我杀了你?”
你是怎麽发现的!
“幸秀”脸色巨变,下意识想逃脱,然而贺锦君早有防备,握住她的右手发力,如同监狱的镣铐般,幸秀只觉一股大力传来,无法挣脱。不让她挣脱,逼问道:“你究竟是什麽?”
灵气充裕,能诞生天灵地宝的秘境一旦关闭,留在其中的修士就会慢慢死去,绝无生还的可能。并且秘境也不会诞生有灵智的存在,妖兽能在此存活,但也仅仅是存活而已。
秘境在衆目睽睽下开啓,贺锦君和尔涯打完之后,她第一个进去,也不可能有人赶在她之前设下埋伏。
想到这里,贺锦君加重语气逼问道:“你究竟是什麽!”
话音刚落,“幸秀”的胳膊倏地一软,软塌塌地垂下。“撕拉”一声,贺锦君手依旧握着她的胳膊,却眼睁睁见她瞬间窜出三尺远,被刀刺住的衣服撕开好大一个口子。
她竟是把胳膊弄断了!
贺锦君随手扔掉胳膊,拔出刀追上去。
她边跑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杀人狂魔,正要去杀掉那个无辜的少女。又转念一想,这不是就是幸秀想要的吗?她跑什麽啊!
修仙之后贺锦君身体素质增强,纵使幻境中没有灵力,她追着“幸秀”一路狂奔,也是大气不喘。
魔宫根据贺锦君的记忆构建而来的,她轻而易举把“幸秀”逼到角落,推测道:“你想要我杀你,无非是重现当时的场景,以激起我的愧疚。可你并不是她,我相信你也不会真的死,所以,对你而言,愧疚能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