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穿着黑色便衣,比江驰高出了半个头,眼尾微微下垂,白炽灯照出的一层阴影浅浅地笼了他半张脸,走路时几乎带着风,一身的戾气,雷厉风行的样子让人见了便心里发怵。
他好像湿透了大半边肩膀,一部分布料粘在皮肤上,显得有些高低肩。
所幸是黑衣,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押个傻逼去审讯室,麻烦让一下。”许愿快速地朝江驰一扬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狠劲儿。
江驰站在原地,短暂地同他对视一瞬,不知为何忽然愣了愣。
许愿这人五官生得好,虽然为了工作来不及刮胡子,下巴上满是胡茬儿,但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只不过那双静默的瞳仁里总是充斥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蛮横,以至于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染着鹦鹉头的嫌疑人被队长押着,仍在试图反抗。
江驰站在那儿,听见手铐被嫌疑人晃得哗哗响时才蓦然反应过来,赶忙往旁边一退。
他认出来了,这被押着的嫌疑人就是欢夜城ktv里人称“鹦鹉哥”的那个驻唱。
“啧,”许愿押着鹦鹉毛,不小心撞到江驰,于是腾出一只手拍了江驰一把,暗暗瞥了眼江驰肩章上的警衔,随口说道,“哟,你新调来的啊,难怪看着眼生。”
那一声“新调来的”瞬间便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力。
江驰礼貌地一点头,青涩地笑笑:“队长,我”
眼见这时楼上又下来人,冯局步履匆匆,一眼看见江驰,上前伸手想拍他肩膀,转眼间又咂摸了阵什么,悬在空中的手往下,改成了握手礼。
下一秒冯局视线回收,长满了皱纹的手顺势扯住许愿的后背:“你给我站住。”
“冯局,找我有事?”许愿态度端正,却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示意身边的其他民警先把鹦鹉毛带走。
“你还有脸问!我让你这段时间在家养伤,不要擅自行动不要不听指挥更不要贸然参与行动,你干什么吃的!知道私自行动有什么后果吗!”冯局脸色不悦,指着许愿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吼声把整个楼道都吓住了,“我准你带队了吗,问你话呢!想让新人看笑话是吗。”
许愿叹了口气,摊手道:“我也不想啊,但线人说今晚那家伙在欢夜城‘干大事’。我这不寻思着早点抓了他好结案吗。冯老您可不能不讲道理啊。”
“结结结,你一天就想着结案,干点别的不行?”冯局剜他一眼,嫌弃地摆摆手,“你滚吧,三天之内把检讨交了,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个兔崽子擅自行动,就把你丢到后勤去!还结案?我问你,你这一趟抓到人了吗就结案?”
许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抓了一伙容留吸毒的那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没了。”
“滚滚滚滚,看到你我就高血压,全市禁毒工作会议才刚结束,你小子就搞这么大动静出来,生怕上头注意不到是吧?”冯局作势要踹人,侧身见江驰还傻愣着,于是脸上又立马堆满了慈祥的笑,拉着江驰的手带到许愿面前,“对了,组织上经过几轮商议,决定从湖柳分局选拔人才。江驰呢,是个新人,各方面能力都不错,今后你负责带他。”
许愿眼神变了变,审视般扫了江驰一眼,笑了声,却叫人浑身都发冷。
冯局推了江驰一把:“还不叫人?”
“师,师父。”江驰低声说。
“别,”许愿眼底的那一抹审视缓缓转为无奈,指了指大厅里的其他人,“你这声‘师父’我受不起,还是跟他们一样,叫我队长得了。”
江驰当场愣住,而后下意识地朝大厅别处看了看,似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江驰突然有点想溜。
“我跟冯老上去一趟,你自便。”许愿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噔噔噔上了楼,只给江驰留了个背影。
不远处嘴里叼着烟的便衣民警处理完手上的事,朝江驰笑了笑,接着向他走过去,凌空抛给他一个硬物。
江驰下意识接了,才发现刚刚这人抛给他的,是一颗咖啡味的棒棒糖。
民警是个自来熟,笑嘻嘻的:“我叫钱铮,我刚都听见了,你来报到是吗。”
“是,”江驰维持着尴尬的笑,心里正想着该怎么聊下去,“你好,我叫江驰。”
钱铮大剌剌一笑,一把搂住江驰肩膀,热情道,“我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你了,还觉得面生——你真是新调过来的啊。”
“我是湖柳分局过来的,”江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肩章,又往前方看了看,说,“你们队长脾气一直都这样吗?”
钱铮顺着江驰的目光看过去,楼梯口已经没了人,空荡荡的。
他平时插科打诨说习惯了,脱口而出:“哦,你说他啊,许愿,我们队长,他那人就是个闷骚,别理他就得了,其实我们私底下都叫他老大来着。”
“老大?”江驰试探着说,神色有些忍俊不禁,嘴角的梨涡微微陷进去。
“他这人端架子贼厉害,你在队里混熟了就知道了。”
许愿,滇城市公安局禁毒总队第一支队副支队长。
钱铮解释说,支队长上了些年纪,心脏不太好,自上次缉毒行动过后一直在休病假,听说正预备着心脏搭桥手术,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多数时候,支队上的事情都是许愿这个二把手打理着,喊“许副支队”太拗口,再加上许愿这家伙老爱板着脸,跟个冤家债主似的,为了交流简便,索性队里的人都十分接地气地管他喊“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