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为警察,自然不怕什么乱七八糟的舆论和记者,他们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对外公布。
关于新型毒品的一切都被掩盖在案件的迷雾里,如果随随便便就将消息对外公布,很有可能会惊动杀害王韬的凶手——要知道,能对这个故意杀人后带着毒品逃亡十余省的a级通缉犯动手的人,绝对没有普通杀人犯那么容易对付。
但如果不及时将消息放出,警方很难对新型毒品流入滇城的情况做出判断,也很难提醒群众注意多加防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拿这次某s姓明星涉嫌吸毒一事来说,倘若没有热心群众的慧眼,s姓明星的丑闻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被捅到警方眼皮底下。)
许愿作为案子的主办领导,所有的决定都是由他批复过的,未来无论案件破获与否,他都要在相关卷宗上签字留证——在这些大大小小的环节上,他一点儿也不能出错。
江驰性子温顺,太容易记得别人的好,于是心里的某块地方突然像被谁挠了一下,无法平静。
他才和队长相识不过几日,便已经见识到许愿缜密的心思以及为人。
其实许愿人挺好的,江驰想。
虽然冷冰冰的又苛刻又不近人情,与他对视能叫心理不太强大的人吓得尿裤子,但却在高强度工作的状态下,在自己也受过伤的状态下,还能分出心思一眼看出江驰身上的不对劲,甚至迂回地为人找来药,见人擦完了药还不放心,又趁着带嫌疑人去医院检验的空隙,见缝插针地让陆风引给江驰包扎
许愿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这次江驰与他没有隔得太远,站近一些能看见队长的五官特征。
队长的鼻梁很高,眼尾微微下垂,看仔细些能看见眼尾处藏着的细小褶皱,耳侧还有一颗不大显眼的小痔。
的确比之前顺眼多了。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玻璃哗啦哗啦掉在地板上的刺耳噪音,紧接着急匆匆跑出来一个挂着实习牌子的小护士。
噪音惊动了走廊上的病人和家属们,也惊动了睡着了的许愿。
许愿没有起床气,一睁眼便站直了身子,微微垂眼,刚好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江驰:“我睡着了?”
“嗯。”江驰点点头。
“发生什么了?”许愿看向大门紧闭的306单间病房,问。
江驰顿了顿,站起身,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陆副主任,306床突然发病,到处咬人,好几个值班的姐妹都按不住他我看过病人往期治疗记录,并没有出现这一症状,会不会是什么之前没被发现的隐性疾病?”
——“行,知道了,立马找保安来,护送其他病人和家属躲避;让306的护士出来,我进去。”
走廊上响起手推车经过的声音,江驰朝声源处看去,是方才那小护士带着陆风引,要往走廊尽头的那间单间病房赶过去。
大病房在走廊西侧,陆风引正好要往江驰那边经过。
陆风引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此时却像吃了炫迈似的,手里拿着个蓝色文件夹,步履匆匆地往这边来。
市人民医院的神经内科在本省是顶尖级别,许多家属带着患者从外省一路南下,就是为了找个信得过的权威机构,为家人治疗精神方面的问题。
神经内科的走廊上,刷着绿白墙漆的墙体贴满了能够令人放松的特色卡通图案,本应该安静得似无人之境的精神内科此时渐渐嘈杂起来。
许愿猛然往吵闹的地方迈了一步,被江驰拽住胳膊。
江驰对许愿耳语了一阵,遂站起身,往306号病房的方向看了几眼。
江驰留意到一个少年。
“队长,您这是认识?”
许愿看着那个方向摇摇头,眼底划过一丝担忧,片刻后,他道:“算是吧。”
穿病号服的清秀少年被护士小姐从病房里小心地扶出来,然后站在自己的病房前,微微仰起头,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喉结轻轻滚动几下,略显呆滞的目光缓缓落在头顶的一串千纸鹤上。
五颜六色的千纸鹤,此时正迎着周围流动的空气缓缓晃动。
被人特意调试过的灯光柔柔地倾洒下来,将那千纸鹤衬托得愈发好看。
护士小姐抱着他的一边胳膊,怕他不留神摔了,于是攥紧了他的袖子。
他看上去太单薄了,标准版式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就像套了个宽大的麻袋,大敞着领口,露出一片充斥着勒痕与淤青的胸膛。很显然他现在并不打算走路,对于护士小姐的搀扶也显得无动于衷。
几分钟前,306号病房里的大液晶电视正播着前日的新闻重播。
清秀的少年同以往一样,木头人一般地坐在病床上,用医院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厚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护士小姐拿了盘切好的苹果进来,同往常一般抽出病床下的折迭椅,坐在一旁尝试着同他交谈。
他能听得见,也知道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电视上的新闻重播里,记者戴着口罩,拿着话筒,一本正经地站在街道旁与直播间连线:“主持人你好,现在我已经来到了昨晚的案发地点,在我的身后是一圈警戒线,民警小哥说,昨天夜里的八点左右,警情中心接到报案,报案人称自己在清理垃圾桶内垃圾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记者冷静而甜美的声音还在继续,电视屏幕上的画面一转,切换成了一张彩色通缉令。
“据悉,垃圾桶内发现死者正是一位逃亡了数年的a级通缉犯,该名通缉犯曾因故意杀人而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出狱后又屡次犯下同样罪行,并携带大量毒品潜逃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