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用孩童独有的好奇眼神打量江驰,接着微微咧开嘴,吐出几个不太连贯、甚至发音也不太标准的词:“杀人犯。”
江驰愣了愣。
杀人犯?
“这孩子,”他温声开口,不确定道,“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也没用,未成年人的措辞不能当确切证据使用,而且问话的时候,家属必须在场并同意询问,”许愿轻轻一笑,把江驰推到单人床前,粗粝的嗓音在江驰耳边响起,“听一耳朵得了,别太当真。”
许愿压着他肩膀,力道有些大,让人无法拒绝。
江驰收获了在滇城上班以来的、来自少年儿童发出的第一张好人卡。
“余生?”江驰试探着开口,“你对你的父亲有印象是吗。”
许愿在旁边微微皱眉,一把拦住:“江驰,不要引导谈话人——不管是正式询问还是了解情况,警校上课的时候没教过?”
江驰不语。
余生没有想象中那样排斥谈话,也没有发狂伤人。
只是用不太明亮的眼睛向江驰行注目礼,而后垂下眼眸,轻轻点点头,两人对视片刻,余生动了动嘴唇,不再说话,仿佛属于他的灵魂又回到了原先那个丧失基本表达能力的躯壳里。
“杀人犯”
余生干脆闭上眼睛,在江驰的注视下均匀呼吸,胸口微微起伏——睡着了。
江驰猜不透眼前的孩子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余生口中的杀人犯,到底是指那个国家a级通缉犯王韬,还是其他什么别的人。
陆风引的故事没念成,余生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很熟,绵长的呼气声轻轻响着。
他被陆风引裹在被子里,整个人瘦得几乎脱相,双颊灰败惨白,又泛着一丝微红,双唇干裂起皮,即便是许愿用棉签沾水润过了也无济于事。
余生给人的感觉,就像个易碎的瓷器,那缕漂浮于尘世间徘徊不定的游魂仿佛一经触碰便会灰飞烟灭。
格外地惹人心疼。
江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慈父情感作祟,伸出手轻轻拨开这孩子额前汗湿的碎发,拇指轻轻摩挲人的眉骨,似乎这样做能让病中的人好受一些。
“你有弟弟吗,”许愿突然问,“我看你也挺心疼余生的,家里是不是也有小孩需要人照顾?”
“不,我没有弟弟,”江驰答道,“我是独生子。”
许愿颔首:“哦。”
江驰觉得自己可以合理怀疑许愿在内涵自己不会照顾人。
“不过,既然你是独生子,怎么一出来就当缉毒警察,”许愿挑眉,“去文职或者警务督察这类相对安全的警种不是更好么。年纪轻轻满腔热血地跑来干缉毒,你父母也真舍得。”
“当然舍得,”江驰一笑,思虑了半天,才道,“队长,其实我是孤儿。”
许愿一愣,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江驰肩膀:“抱歉。”
江驰张了张嘴,刚想回句“没事,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下一秒陆风引便突然出声。
“同事刚给我发消息,说周善身上的样本化验结果刚出来,”陆风引看了眼手机上刚收到的消息,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正常,对江驰和许愿道,“可能有点复杂,通知你们市局的法医过来,一块儿跟我去化验室一趟。”
许愿从单人床边的座椅起身,随手将余生裸露在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行,看你表情,估计啊,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市局办事效率奇高。
许愿站在医院吸烟区打完一个电话,把陆祁隔空喊了过来。
“许队长,我的老大,”他戴着一副细框烟灰色眼镜,穿着一身浅咖色立领毛衣,看上去极其斯文,却暗暗咬着牙,“在你打电话给我之前,我正在解剖室里搞一个腐败严重的巨人观,接了你的电话,我二话不说脱了隔离服就跑过来了。”
巨人观的味道一言难尽,哪怕是脱掉了隔离服也能老远闻见法医身上的味儿。
“辛苦了,小祁同志,”许愿面不改色,“嫌疑人周善的样本化验结果刚刚出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化验结果将会对我们的案子产生不容忽视的作用,所以我必须让你来一趟。”
陆祁微微颔首,颔首时微微垂眸,这一细节动作同陆风引在点头时下意识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他咬牙切齿:“我今天晚上约了人,我这毛衣还是新的!”
“人民警察不需要相亲,”许愿屈指弹他脑门,吓唬道,“赶紧工作。”
陆风引从诊疗室出来,边走边系上白大褂的口子,顺手丢给他们一人一套一次性医用隔离服:“准入资格我已经跟医院申请过了,化验室在六楼,穿戴好之后跟我上去。”
“哎,新来的,话说你知道怎么穿隔离服吗?用不用我帮你?”陆祁戳戳江驰的背,“老大刚开始也不会穿,都是我帮忙的。”
江驰接过隔离服,三两下穿上,末了轻轻朝陆祁看了一眼,一字一顿道:“谢谢,但是,我会穿。”
不看不知道,其实就某些角度而言,陆祁跟陆医生长得挺像的。
都说人如其名。
但这条钢铁般的定律在周善这里偏偏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些成分同我在王韬食管斜剖面、胃液等处提取到的残留物成分完全一致,”陆祁将自己的u盘插入化验室电脑上,打开文件夹,道,“2,5-二甲氧基□□,一种□□类药物,这类药物一旦高剂量摄入,将会在人体内产生类似服用□□以及与服用麦斯卡林类似的强烈致幻作用,极易导致精神错乱。一次性大剂量服用的话,直接致死率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