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驰的避让、求全,许愿心思微沉,只得略叹口气,目光再次集中到监控器显示屏上:“算了。”
监视器内的画面保持着同步传送,耳麦里的声音有些许嘈杂。
“我讨厌警察,你出去!”余芳紧咬着牙关,深深吸了一口气,喊道,“我讨厌!”
如果不是理疗床边栓着手铐,余芳估计要激动得直接跳下床去。
“你讨厌警察?”张姐做出惊讶的表情,而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么巧啊,我也是。”
余芳一愣。
她没想到一个警察会在讯问的时候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想说大逆不道是吗,我也猜你会这么想。”张姐笑了笑,抬手把微微垂向前侧的齐肩发捋到耳后。
“警察怎么了,警察偶尔也有不想上班的时候嘛,比如我,干着内勤,每个月领那么点儿死工资,最倒霉的还是上头有个小我十岁多的精英队长,每天绷着个脸拽得二五八万人五人六的,跟谁欠他八百万一样,”张姐见余芳没什么反应,心里也不着急,于是脱了夹克外套,来回踱了几步,随意地坐在距离余芳一米左右的最佳位置,自然地同人交谈,“对了,我看你应该比我小吧。我今年都四十几了。唉,同事的孩子都考上大学了,我这都还没成家。之前吧,倒是有个相好的,可惜十多年前抗洪那次,他去了一线就再也没回来过。”
意料之中地,余芳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只是干听着,自己却不说话。
“你呢,我记得你和周善是在一起的,是吧。”张姐与余芳保持平视,绕了大半个圈子,才将话题引入正轨。
她并不提离婚,只说余芳和周善曾经在一起,而现在也住在一起的事实。
具体就要看余芳要怎样理解这个“在一起”了。
余芳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恐惧,仿佛“周善”两个字对她而言就是一种酷刑,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我,我和他离婚了。”余芳低声说着,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背。
张姐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往她手背上扫了一眼。
那双手并不纤细,满是皱纹的枯败的手背像是一张爬满枯藤的老树皮,一点儿也不像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该有的手。
更糟糕的是,那手背上长满了脓疮,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往外流着淡淡的稀黄脓水。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去年。”
张姐看着余芳,道:“怎么会想到和他离婚?听医生说是因为他家暴你,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余芳瞳孔一缩,长长的指甲紧紧地攥着裤子,衣衫下因过瘦而高高耸起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双腿绞在一起,不断挣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除了家暴,”张姐冷静地说,“他还对你做过什么。”
余芳的应激情绪越来越明显。
过了一会儿,余芳开始不断眨眼,干涩而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可怕。她带着哭腔,嘴唇干燥得起皮开裂,双手紧紧抠着大腿,浑身紧绷,头颈高高仰起,又重重垂下。
她在隐忍着什么。
几秒后,她嘶哑地喊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想上厕所,我想上厕所啊!”
余芳吼完这句后,安静了片刻。
就在张姐即将开始下一个问题的时候,余芳突然开始疯狂地抓挠身体,理疗床边的手铐被扯得哗哗作响,恐惧和兴奋的双重打击,使得余芳如一条搁浅的鱼,再也回不到曾经的那片汪洋大海。
“余芳!”
陆风引一把按住余芳肩肘,护士七手八脚地上前压住余芳双腿。抓住余芳肩肘的时候,陆风引不是没有想过职业暴露的可能性,而行动却比大脑更快一步,由不得他做出什么判断。那几个护士亦是如此。
余芳身上浓烈的□□酸臭味此时显得更加难闻。
陆风引皱了皱眉,暗道不妙。
张姐紧抿着唇,抬手敲了敲耳麦:“许队,我怀疑她快犯瘾了。”
监视器中的画面抖动一下,估计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了摄像头。
余芳浑身绷直,不断颤抖,眼皮翻着白,阴郁而瘦骨嶙峋的面庞比以往更加凹陷下去,牙关紧咬,喉间发出时断时续的悲鸣。
她的手被困在手铐里,也是托了这手铐的福,她才不至于因狂躁不安而发疯伤人。
她手背上的溃疡被长长的指甲抓烂,带着腐臭的脓水一点一点缓缓地渗出来。
几个护士被她尖利的指甲抓伤。
这么多人合起伙来都按不住余芳,连陆风引都被她发狠似地咬住了脖子,吃痛地闷哼一句。
张姐想上前拉人一把,却无从下手。
余芳的叫喊声太大,嗓音嘶哑却极其尖锐,江驰几人戴着耳麦督导讯问,冷不防被这惊天动地的尖叫刮得耳膜嗡嗡直响。
许愿眉头拧着,猝然起身,刚想抬脚往外走。
耳麦中的动静却陡然停止了。
许愿站在门边,手刚刚搭上门把,目光下意识往监视器上瞥了一眼。
江驰的视线也跟着队长一块儿挪到显示屏上。
画面上的余芳僵尸一般地咬破了陆风引的脖子,血腥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尖,而后她像突然醒悟似的,大张着嘴,讷讷地往后靠坐,突然卸了力一般,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双臂捂住脑袋,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力地哭出了声。
陆风引眼神示意旁边的护士先散开,而后理了理被抓得发皱的白大褂,习以为常似地将脖子上的听诊器戴上,拿开余芳手臂,像对待每一个患者一样温和地看着余芳:“清醒了?给你塞个枕头靠一靠,然后我帮你听听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