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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第1页）

法医也来了，现勘也在，正在对现场进行勘察。

医护人员把奄奄一息的江驰和那条横在化工厂里的腿一起挪进了救护车。

一起被挪进救护车的，还有黑狗，黑狗一息尚存，拖回去抢救。

法医正在捡尸块，夹出来的尸块和碎骨并不完整，但能够通过撕碎的衣服辨认出那是许愿。

蔡伟杭恍惚地走过去，看着法医丢在透明箱子里的碎肉和骨头：“只有这些？”

“唯一完整的是一条断臂，左手的，剩下都碎了，”法医轻轻叹气，“找个好点的日子送他上路吧。”

蔡伟杭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地蹲下去。

他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了——“你想赌一把，等命丢了就知道后果！许愿，照照镜子看看吧，上次赌一把是毁容断手，下次赌一把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哭，却没有声音发出来，然后眼泪掉在法医刚捡出来的许愿的断臂上。

“许队”

2011年，新型毒品系列案获得圆满告破。

东南亚最大的毒贩被捕入狱，警方在扫尾工作时将他们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任务结束，从上个世纪就已经展开的“禁区计划”到今年彻底宣告落幕。

许愿，壮烈牺牲。

那次的喧闹过后，天空放晴，重伤的江驰被医生从鬼门关生生拖回来。

五月，时间悄然溜走。

江驰醒着的时候，眼前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他觉得眼前的一幕特别熟悉，陆风引在医院的下班时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来住院区看望他，和上一次一样，坐在自己身边絮叨着自己昏迷的时候所不知道的那些事。

黑狗抢救回来之后，在特殊病房被特警严加看管了一个月，后来被带到看守所，阐述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种种罪状

陆风引还是跟曾经一样温和，对江驰道：“你的腿接回来了，专家说这半年都得坐轮椅，但复健得好的话，以后还可以站起来自己走路。就是嗓子受到点创伤，以后说话，声音可能不会跟以前那样洪亮。”

江驰紧抿着唇没说话。

陆风引自顾自地微笑：“这段时间你睡着的时候，你们局里那个蔡伟杭隔三岔五来看你两眼，但每次都只是站在门外。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进去，他说他怕你不小心醒了看见他，会赶他走——哎，话说你真会赶他走吗？”

“队长呢。”江驰充耳不闻，抓住陆风引的胳膊。

“许愿他”陆风引眼神暗了暗，“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江驰愣住半秒，而后哽咽着笑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眼泪掉下来，落在医院雪白的被单上。

陆风引不忍地开口：“明天市里开表彰大会，之前总说要给许愿评烈士，追授一等功和一级英模，部里已经审批下来了，还有个拜师仪式，你们领导托我转告你必须去。”

江驰再也憋不住眼泪，弯下腰，狠狠把脸埋进被单里，痛哭出声。

第二天，全市公安系统召开表彰大会，天上飘着一点细雨。

陆风引正好放假，特意来照看江驰，扶着江驰上轮椅，弯腰给他系好鞋带。蔡伟杭手里拿着流程图过来，低声对江驰嘱咐着什么，而后看向镜子里的前辈，叹气。

江驰抬眼望着他：“你叹什么气？”

“前辈，您有白头发了，”蔡伟杭一只手撑在轮椅后侧，一只手拨了拨江驰耳朵旁的发丝，“要不我给您买点芝麻糊吧。”

“不用。”江驰轻声说。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白头发是怎么长出来的。

蔡伟杭深吸一口气，推着他慢慢走进明亮的大礼堂。

表彰大会的现场，从省厅赶过来主持大会的陈恩礼操着一口不甚地道的方言，慢吞吞地念着——“‘禁区计划’始于1985年6月1日，止于2011年3月26日，现已取得圆满成功。3月，‘新型毒品系列案’专案组二十五位缉毒民警成功扫除涉毒组织，组织首脑落网后，专案组针对案件进行后续扫尾工作，累计抓捕涉案人员三十一人，击毙三人”

陈恩礼顿了顿，继续说：“现在，开始宣读追授许愿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的决定”

表彰现场很安静，静得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了。

所有的褒奖之词，所有的或惋惜或哀悼的话语，一点一点传进所有人的心里。

许愿没有家人，他的遗像采用了警官证上的那张严肃的照片，遗像相框下是一簇一簇的鲜花。

那是一份沉痛的回忆。

多年来的顽固沉疴在那一刻被彻底铲除，多少孤独的灵魂安然归于天际，无论是血海，还是深仇，那些罪恶的勾当，最终是被彻彻底底地终结了。

蔡伟杭在后来的拜师仪式上成了江驰的徒弟。

当陈恩礼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跟徒弟说的时候，江驰轻轻接过话筒，坐在轮椅上，声音沙哑：“要注意安全，活着，才能有更多的可能。”

也许外人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经历过3月份抓捕行动的人知道。

活着。

多年以后，天空慢慢飘下一些小雨，江驰两鬓长出了更多的白发。

他习惯性地来到一处碑前停下，习惯性地收伞、献花、敬礼，一套动作看上去像做过无数遍，毫无拖泥带水，毫无犹豫，干脆利落。

下着雨，雨打湿了他的衬衫，带起微微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