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之后,张烨有点儿发懵,分不清是什么时间,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
房间里的顶灯没开,却看得清陈设,张烨转着眼珠找了找,发现柔和的光线是从房间另一边的书桌上传过来的,那上面有一盏开着的台灯,灯光冷沁沁的,雾蒙蒙地笼在房间里。
桌子后面坐着钟远航,他又戴上了那副眼镜,正在专注地看着桌上一本非常厚的书,另一只手拿着笔,时不时勾画写字。
钟远航看得很认真,没注意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张烨已经睁开眼睛了。
窗外的天透黑,看起来张烨是一觉睡到了深夜或是凌晨。
这时候被饿醒,简直是天经地义,本来就在外面东奔西跑一下午,正准备做顿晚饭,又让发疯的甲方按着被迫透支了所剩无几的体力,张烨感觉肚子里好像有个碾子,怼着他的肠胃来回碾磨,饿得前胸贴后背。
但他一时没动,趁着钟远航还没发现自己醒了,他偷偷地,放肆地盯着钟远航看起来。
这样的机会,于张烨来说并不多得,因为和钟远航对视的时候,他的目光过于灼灼。
钟远航是怎么长到这么高的?他们分开的时候,钟远航只略微比张烨高出个头顶,张烨盯着钟远航白净又硬朗的面庞看,脑子里胡思乱想。
是不是大学的伙食好?要不然怎么读个大学,钟远航还能窜出这么大一截个子?他吃饭的时候有朋友陪着他吗?他那样冷的脾气,连自己这样和他同窗多年的同学,都是因为多管闲事,才把自己管进了钟远航孤僻冷清的生活。
钟远航似乎看到了困惑难解的地方,眉头习惯性地拧着,脸颊边的咬肌因为思考不自觉地收缩起伏,袖子随意地挽起来,露出半截有肌肉的小臂,隐伏着的血管顺着手臂和手腕延伸到骨节分明的手上,手指灵巧地飞转着笔,看得张烨默默咽了咽嗓子。
钟远航以前的手,是这样的吗?张烨记不太清了,记忆似乎被眼前强烈的视觉涂改。
不知道看了多久,钟远航盯着书,另一只手在桌上摸索,很快摸到了笔盖,将手里的笔合了起来。
预感到他马上就要结束看书,张烨赶紧又把眼睛闭上装睡。
眼皮遮住的黑暗里,张烨果然听到了钟远航合书的声音,随即他轻手轻脚的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声音轻微,几不可闻,似乎是怕吵到睡觉的人,张烨有些感动。
脚步慢慢向床边过来,张烨调整着呼吸,以便看起来像真睡。
张烨闭上的眼睛光感变弱,似乎是钟远航站在了床边,就在他面前,遮住了灯光,停顿了好一会儿。
张烨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他甚至能听见钟远航细小的一声叹息。
有触感出现在眼角,像是钟远航微凉的手指,触感顺着眼角延伸到太阳穴,随后又返回,碰了碰张烨的眉毛和睫毛,有点痒。
“烨子,什么时候醒的?”钟远航的声音悬在上方问。
张烨心里一紧,犹豫中继续装睡。
“大概从五分钟之前,你的肠胃蠕动变频繁,表示着你的躯体已经进入了苏醒的阶段,”钟远航坐了下来,就坐在张烨脸边,“那时候我就打算叫醒你了,刚才我摸你睫毛的时候,如果你还睡着,一定会有缩避的反应,但你太巍然不动了,你装的太有毅力了烨子,所以穿帮了。”
张烨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撑着胳膊,半坐起来。
“挺能装啊?”钟远航看着张烨下垂的眼睫,盖在他那双收敛了少时锋芒的眼睛上,“什么时候醒的?”
钟远航的手已经扣到了张烨的后颈上,如同拿捏一只不太满意的宠物,控制着命门,通过重重的挤捏传递自己的掌控权。
“大概就五分钟,”张烨老实交代,“看你在看书,挺认真的,就没出声。”
钟远航似乎满意了,放开了张烨的后颈,站起身来。
“醒了就出来吃饭,吃了再睡。”
说完,钟远航先一步走了出去,门被关上,砰一声响。
张烨惊讶,他记忆中钟远航是不会做饭的,不知道他们今晚能吃什么?好奇之下,张烨顾不上全身都还在疼,哪里都不听使唤,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出卧室门之前,张烨扯了扯衣领,趁着钟远航不在,往下透过领口看了一下自己上半身的状况。
洗过澡睡了一会儿,刚才不显的印子和疤痕这会儿都浮上来了,一身的五颜六色,皮肤快成了一块儿染得很失败的花布,在配上两个手腕上青紫一圈的勒痕,活像是受了什么刑。
“我……”张烨小声地爆粗口。
钟远航今天莫名勃发的怒气,亲密时施虐的表现,都让张烨觉得有些担心,钟远航太失控了。
但自己有什么资格去管他呢?他现在是钟远航的乙方,是他的债务人,是他的玩意儿,他欠了钟远航的钱,也欠了钟远航的情分,他要做的是履行自己的责任,而不是越界去约束钟远航已经轨迹清晰的生活。
张烨在心里告诫自己,然后推门出去。
饭厅里,钟远航正在餐桌上摆饭,张烨一眼就看见了塑料盒子盛着的汤,和可降解餐盒里的两盒粥。
果然了,是点的外卖。
“过来吃饭。”钟远航摆完饭,就径直坐下,不等张烨,开始吃饭。
张烨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是晚上十一点。
他们沉默无言地,对坐着吃完了这顿饭。
粥和汤十分清淡,仿佛连盐都没有放,只有些食材本来的味道,吃起来怪怪的,还好粥比较稠,张烨觉得应该还比较顶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