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妃带着萧漫辛眉开眼笑地走了,母女俩从皓月宫的后门小心地避开了人马,往浮绫宫行去。马伯翁门前相送,直到萧月怀伸手将他拉回来,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瞧你这一脸痴汉样!别看了!万一让陆桥妤的眼线发现你离了勤政殿就来了我宫里,那就不妥了。宋妃和漫漫阿姊都晓得躲让宫人,偷偷来见我,你怎么反倒大大咧咧的?”
萧月怀拎着他的耳朵骂道:“难不成!你后悔帮我承担此事了?”
马伯翁连忙挣开她的手,痛得嗷嗷叫:“阿怀妹妹!你也真肯下狠手!我哪有后悔了?我只是。。。只是不舍得嘛!你这不懂风情的小丫头!”
萧月怀哼哼两声,扭身跨入了殿内,正巧瞧见掀开侧面珠帘轻手轻脚走出来的苏郢,便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她方才只顾着在外面迎宋妃,完全忘了殿内还有苏郢。。。
这人也好生奇怪,竟躲到了主殿的侧廊里?
马伯翁瞧见苏郢的一瞬,兴高采烈地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喊道:“苏兄!方才怎么没瞧见你!?”
苏郢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声色的将手臂抽了出来,退后一步道:“宋妃与十一公主大约是有体己话要与公主说,若我在场恐怕会有些尴尬,故才避而不见。”
他看似是在与马伯翁解释,实则是特地说给萧月怀听的。
对面的女娘茅塞顿开,散去眸中疑惑,垂下头默不作声地扯着自己的衣袖。
马伯翁感觉出两人之间弥漫着的奇怪氛围,一时进退两难,僵持片刻后讪讪一笑道:“那什么。。。眼下已将近晌午,我该归府侍候我母亲用膳了。阿怀妹妹?苏兄?我就先告辞了哈?”
此话说罢,他便匆匆行了个礼,拔腿离去,速度快得让人瞧不清身影。
萧月怀抬首,苏郢正好在盯着她看,于是问道:“苏将军可否愿意陪我出去走走?”
苏郢有些意外,眸光略沉答应道:“臣自当奉陪。”
萧月怀抬步往外走去,苏郢跟在后面,两人转右道行至御花园,一路上默声无语,气氛古怪玄妙。
苏郢忍不住问:“公主对臣。。。是否有所不满?”
萧月怀眉梢轻挑道:“将军怎么会这样认为?”
苏郢听着她的口吻,隐隐不安地捏紧袖边,小心翼翼道:“昨日之事,是臣自作主张了。若公主不悦,臣甘受惩罚。”
“惩罚?”
萧月怀笑着将双手背到身后去,故意挪近脚步逼向郎君:“我确实不高兴,不喜欢你擅自越线替我做主安排事宜。可是将军受的住我给的惩罚么?”
暖人的风此时吹起,一男一女围着一棵百年古树站立,枝桠上飘洒的末粉与发黄的枯叶一起坠下来,径边灌木丛中挣扎着生长出来的野花摇摆着,衬得女娘的笑容愈发深长。
苏郢在她朝自己靠近时,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支支吾吾道:“只要公主能消气,臣。。。没有什么受不住的。”
萧月怀持着怀疑的态度,继续逼近:“真的么?”
她的询问似琴弦拨弹时的尾音,高扬片刻后徐徐落下,打在郎君心上,久久散之不去。
她进,他退。
终于,苏郢将自己逼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角落——他被身后那棵古树挡住了退路。萧月怀倾身倚过来,长袖羽裳间香气四散,一点点沁入他的心脾。
苏郢已经腿软,高大健硕的身躯在公主面前,竟显得不堪一击。不过须臾,他便自己靠着树干滑坐了下来,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像是看破了他此刻的慌张局促,剔透如雪的指尖轻轻勾住了他的下巴,妩媚明艳的笑随之展开:“将军这样紧张作甚?”
苏郢面具下的脸已然通红,藏在袖中的手此刻也抖得不像话。
萧月怀已经发现,这个人在每次与她有亲密接触时,都会屏气慑息、手足无措,全然失去自持能力,与平日的冷漠疏离大为不同。
于是她俯身越靠越近,低头在他耳边绵绵私语道:“将军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我若真的心小至此,岂不是一点公主气度也没了?”
说罢她忽然侧过了脸,柔软的唇蜻蜓点水般扫过他的耳垂,笑声蛊惑道:“我谢你都来不及,不会生你的气。只是日后,望将军行事前先告知我一声,避免无谓的误会。”
苏郢已经不会呼吸了。
直到萧月怀起身站远了些,他才猛地喘回一口气,胸腔大幅度地浮动起来。
看到他这样,萧月怀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便只好憋着。这样捉弄苏郢一下,竟让她莫名觉得畅快。
树下的郎君狼狈不堪地起身,不敢与她对视,双手抱着拳、嗓音沙哑地喊道:“公主若无其他嘱咐,臣军营中还有要事处理,便先走一步了。”
苏郢落荒而逃。
萧月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自顾自地摇摇头,遂独自向花林深处走去。。。。
秋风一夜骤寒。
掖荆庭旁的枫树林宛如一大团燃烧的火焰,与初霞相互辉映。然而,就在这似血染红的半边天里,林丛深处传来一道又一道连绵的哭叫声。
伴随着那悲啸,一个老宦官尖着嗓子骂道:“你个下贱的小奴,竟还敢偷咱家的东西!看你受不受得住这拶刑?今日非得让你明白这里谁做主!”
红枫林中,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孩童被两个小阉奴用夹棍夹住了手指,正经受着无比残酷的刑罚,他疼得满面苍白一头虚汗,双目通红嚎啕大哭。
夹棍收紧,他便发出一阵凄嚎。夹棍松开,他便痛哭流涕不断求饶。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鹰嘴鹞目、凶神恶煞的老宦官,身边簇拥着一群阉奴,冷眼旁观着孩童的痛苦。
那孩子口齿不清地喊着:“求大人饶了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偷您的玉佩!这是、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老宦官没有丝毫怜悯,甚至上前朝他胸口狠狠踹了一脚,唾弃道:“还敢说是自己的东西?!小兔崽子!找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