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玫挣了一下,没挣脱。
“你走吧。”周秘敛眉,不再看她,“咱们现在这样的关系,你再来我家里,不合适。”
话落,郝玫心里不由一痛。
这时周秘放开了她的手,那只烟仍在他指间把玩,但到底没再点燃。
“警察正在调查你,你知不知道?”
周秘的脑袋还有些不清醒,他揉着太阳穴,不以为意地说,“警察调查我做什么?我又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警察怀疑你杀了邵义。你有杀人动机。”郝玫在他旁边坐下,揉着手腕,周秘的手劲儿很大,她腕子被捏得很疼。
“呵……”周秘把烟扔在茶几上,“我的确是讨厌邵义这个人,可我也没必要杀了他。”他偏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又垂眸看了一下手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送你走吧。”他起身,走到玄关,帮郝玫打开房门。
“我不走。”郝玫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赖也要赖在他的家里。
周秘面无表情,连拉带拽把她扯到门外,“砰”一声关了门。
郝玫咚咚咚敲门,周秘假装听不见。郝玫有些担心她的忧郁症,不敢逼他太紧,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我明天再来看你。”怏怏离开了静安小区。
我没有杀人(1)
1月9日,星期三,中雪转晴。
警察上门的时候,周秘正和郝玫通电话。
她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接着有人喊:“警察,不许动!”而后,电话挂断。
郝玫愣了几秒钟,扔下电话,狂奔下楼。
这几天,她住在小姨家,小姨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楼,多层,没有电梯。从五楼到一楼,走步梯,郝玫用了30秒。
车子发动,她给周秘打电话,手机已经关机。郝玫心急如焚,气得狠狠在方向盘上拍了一巴掌。
几天前,郝玫的前男友邵义死在家里。失联24小时后,担心不已的家人报了警。通过查找视频监控,警察锁定他的位置。开锁匠打开他天安雅居25层的公寓房门,装修豪奢的巨型客厅内,邵义倒在沙发前,身下一片血泊。
他满身鲜血,双眼瞪圆,死不瞑目。
邵义今年28,与郝玫同岁,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成为朝阳地产副总,是青城市的风云人物。英俊潇洒,年青有为,早早登上人生巅峰,是女孩们心中的男神,屌丝们眼中的标杆。
邵义死前,正主持持开发依山怡海项目。朝阳之于青城,正如招商、保利、万科、金地之于华国。依山怡海的广告词如是说,“享受公园大海包围、千坪南洋花园住家、繁华绿洲城堡……”,在这个房价已高企到令人怀疑人生的时代,如此品质楼盘,自然吸引了全市人民的目光。
此案,轰动全城。
金钱至上的社会,没有什么比房子更能撩拨起吃瓜群众的敏感神经。人们奔走相告之余,忽然发现,原来世上还有一件事是真正公平的,那即是死亡。任你富可敌国、任你位高权重,早早晚晚,终免不得踏上这条不归路。
这世界太精彩,也太残酷。
警察立刻紧锣密鼓展开调查,郝玫也被问过口供。而本案锁定得第一个嫌疑人就是郝玫的现任男友——周秘。
当然,可能即将成为前任。
郝玫是青城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的刑事律师,在业界有着不小的名气。分手后,邵义一直百般纠缠,作为郝玫的现任,周秘存在杀人动机。
此外,周秘所在鸿运公司曾和朝阳竞争依山怡海地块,两人为此闹得相当不愉快,曾有人目睹两人在大庭广之之下大打出手……
之前便有消息,警察在秘密调查周秘外围。
然而周秘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鼠辈蚁民。他是鸿运中国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拥有美国绿卡的华裔投资人,经营着一家规模颇大的投资公司,当初这个项目还是市主要领导亲自招商引资引进来的。
警察若抓人,影响太大。
不过网上舆论对周秘十分不利。有人以知情者的名义在全国最大的社交平台上爆料了本案的一些证据照片,尤其是周秘华人投资商的身份被曝光后,网上一面倒要求将他绳之以法。
对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跌进泥坑里,吃瓜群众们总是喜闻乐见的。
郝玫一直密切关注这件案子,严重怀疑有水军的加入。
舆论压力已经形成,各大媒体的评论总数迅速突破千万。市委、市政府召开紧急会议,要求市公安局在一个月内破案。
风驰电掣赶到周秘所住小区,门口里三层外三层为围了一圈人。郝玫挤开人群,上楼查看,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人去楼空。郝玫靠在门框上,整个人几近虚脱。
软弱了几秒钟,她重新振奋精神,驱车赶到市公安局。
公安局门口,郝玫见到了助理小杨。在路上她就给小杨打了电话,让她把自己的律师执业证书,律所开具的证明以及法律援助公函带过来。
作为刑事律师,警察办案的程序她了如指掌。如此重大的刑事案件,她以嫌疑人女朋友的身份是见不到周秘的,只能以辩护律师的身份会面。
郝玫拿着证件找到市局刑侦二队大队长宁非,后者自打案发后,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眼中遍布血丝,精神却颇为亢奋。听了郝玫要见犯罪嫌疑人的要求,当即拒绝,“案件关系重大,任何人不得探视。”态度冰冷恶劣。
郝玫冷哼,“我是周秘先生的辩护律师,根据《律师法》第三十三条:犯罪嫌疑人被侦查机关第一次讯问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受委托的律师有权会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并了解有关案件情况……”她张嘴便来,语速又急又快,滔滔不绝,口才绝佳。
宁非眉头紧锁,邵义背景深厚,上头三令五申叫他破案,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周被拘了来,他想赶快拿到口供,以便向检察院申请逮捕令,免得夜长梦多。郝玫横插一杠子,他自然不爽。
“这是我的证件!”郝玫伸手递给他,却被他一伸胳膊挡了回来,“我说不许见就是不许见。”
郝玫的名声他听过,若她真成了周秘的辩护律师,有她在场,问出口供的难度就大了。
郝玫压下胸中怒火,铿锵有力道:“宁队,我提醒你,我国法律规定,不按正当程序取得的口供,不管是不是事实真相,法官都可以依法予以排除。”
半小时后,郝玫终于在询问室见到了周秘。
隔着铁栅栏坐在郝玫对面,男人穿一袭黑色正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即便成了阶下囚,仍然鹤立鸡群,举手投足优雅清贵,像是世间所有污秽都不能侵染他一丝一毫。
这样的人会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谁能相信?
“你还好吗?”郝玫眼窝一酸,眼里有水雾溢出。警察面前她再怎么精明强干,可终究,她还是一个女人,看到挚爱的男人带着手铐脚镣,被羁押在里面,心还是难受的像是被挖下来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