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嗡”的一声,是对辛传安三个字突然闯进来的应激反应。辛夏瞪大眼,感觉体内已经冻结的血液重新沸腾,争先恐后流向她每一个神经末梢:她不能就这样死去,不能让十三年前杀死了辛传安的那双手,再一次扼住自己的脖子,她不能屈服于惨淡的命运,至少不能未经反抗就举手投降,否则,她将辜负辛传安所有付出。
辛夏扶住栏杆,勉强撑起绵软的身体,冲向最近的一扇门,攥起拳头猛拍,“救命啊快救人”
里面似乎有了动静,可很快又恢复死寂,好像她制造出的巨大噪音只是午夜的一段噩梦。她又转向对面那一扇,哐哐拍响,听回音在楼道中扑向四面八方,变成令人战栗的一缕缕波动。
门开了,里面腿脚不利索的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打开门,隔着防盗门看她,“这大半夜闹腾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呦,这这不是小夏吗?”
辛夏抓着防盗门大吼,“大爷,报警,快报警。”
老头儿愣了一下,目光忽然飘向辛夏身后,停了几秒后,扔了拐杖利落地朝后退出一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辛夏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冷汗一层层扑上后背,她不敢回头,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惧抬腿朝上跑。可是将将迈出一步,后领口忽然被人用力抓住,辛夏失去重心,整个人从楼梯上跌下,后背硬生生撞到拐角的墙面。
肩胛骨疼得像要裂开,辛夏下意识用手掌去撑地面,可断掉的指骨和坚硬的水泥地板接触的那一剎,剧痛轰然来袭,她倒抽一口冷气,身子一斜,歪在地上。
那人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睨她片刻,慢慢伏低身子,骨节巨大的手攥住她的下巴,用力扭过来,强迫辛夏与自己对视。
月光从上方窄小的窗口落下,顺着那人头顶的尖帽滑到他的脸上,染亮他的眼。他的眼睛并没有比普通人怪异到哪里t,甚至,黑白分明的瞳仁会让人觉得那眼睛的主人天真童稚,有一颗赤子之心。
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知道,这双无辜的眼睛背后,暗藏着怎样的残忍和暴虐。
五指划过下颌,挪至辛夏的脖颈,猛地收紧,像一把冰冷生锈的锁。辛夏被扼得透不过气,拼命抓挠他的小臂,留下道道狰狞的指痕。
她心里的恐惧渐渐退潮,怒火却一簇簇爆开,越燃越旺。接近濒死的那一剎,她深刻地感受到了辛传安当时的痛苦,于是下狠劲朝那人脸上抓了一把。
手指上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她甚至听到指甲刺破皮肉的咯吱声,感受到圆润的眼珠被她的指尖钳住。
她将它朝外一扯,心中泛起凶狠的快意,抵消了一部分脖颈上令人绝望的窒息。可下一刻,她惊恐地发现,对面那人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分毫。
他用另一只手慢慢摘下尖帽,将自己整个暴露在月光下,冲辛夏一笑。
辛夏终于明白他为何要戴着一顶帽子:他没有头发,残破的头皮上布满疤瘌和斑痕,纵横交错,凹凸不平,像地理课本上的地貌素材图。最长的一条疤痕直落眉毛,把一道粗长剑眉割成两断。
辛夏瞪大眼睛,心头震悚,不受控制“啊”了一声。
脖子上的力道却在那一刻骤然收紧,几乎将她提离地面。大脑中有无数黑色的星星翻飞,她白眼上翻,四肢渐渐失力,恍惚间,看到那人凑近一点,默道出一句话,“你没有你爸爸顽强,却比他狡猾。”
“滚开。”
身后幽深的楼梯上飘下来两个字。那人“嗬嗬”冷笑着回头,看到一个人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俯看他。男人的面孔被黑暗湮没,边缘模糊,可他手里握着的那把小巧的手枪却泛着银光,仿佛处在聚光灯下。
他将手指紧扣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下方。
辛夏醒转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救护车里,外面红蓝灯光交织闪烁,映亮站在担架旁的曹川的脸。
“夏夏。”看到辛夏醒来,曹川提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落下,俯身下来红着眼圈看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辛队交代。”
“曹叔叔,”辛夏盯着他,嘴唇无力地翕动,“去蝶园,那个人的老巢在蝶园。”
曹川先是一怔,随后飞也似地跳下救护车,大声吆喝着手下集结。几分钟后,三辆警车风驰电掣驶出小区,警灯闪烁,映亮半边天空。
四天后一个午后,当辛夏正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翻一本杂志,看上面的美女模特画着当下最流行的“妈生感”妆容,摆出各式风情万种的姿势时,倪殊出现在病房门口。
她虽早就给他发过微信表示谢意,但那人却回说这句感谢还是当面表示比较有诚意。辛夏明白他的意思,本想着出院后请他吃顿饭,好好聊聊,却没想到那人等不及,先行找上门来。
倪殊将带来的果篮放到桌上,扯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随意扯了几句客套话后,开始涉入正题。
“听说警方扑了个空。蝶园下面的古墓穴里,有为数不少的生活用品和生活垃圾,但人,却已经逃了。”
倪殊说着从果篮里拿了只橘子,剥开吃了一瓣后,问辛夏要不要来一只。
辛夏腹诽送人的东西你自己倒先吃上了,面上却只是笑笑,冲他摇摇头。
“那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你?”倪殊靠在椅背上,边吃橘子边问她。
“他在十三年前杀了我爸爸,后来又想斩草除根,杀掉我妈和我,可惜功亏一篑,没有成功。”辛夏阖上杂志,眼睛却依然望着低处,“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找上门,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追杀我们,没想到,竟然又差点死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