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曾是落入陷阱的猎物,那些捕食者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文雅背后的暴戾,温柔背后的冷漠,这些感情是如此直白,但人们总是被骗过而无法第一时间发现。
俞今发现了,她差点死了;广笙发现了,她已经死了。
冰冷的水没入口鼻,从容下坠的身体再次挣扎了起来,俞今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够舒展的睡姿让她感到身体僵硬,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长发黏在她的肌肤上,她抬手将头发拨开,却依旧拨不开那种黏腻的寒。
她想起来了,那个眼神令人不适的捕食者,即使是光鲜亮丽的精修照片也无法修饰。
——薛明清。
象牙塔(上)
正午过后,本来明亮的日照突然降了亮度,天空阴沉,云层低迷,仿佛快要下坠。空气和热气团在一起不肯散开,化成闷热的风牵绊着前行,压抑和湿热绕着人的脖颈。俞今大口呼吸了好几次,鼻腔内交换的空气仍是滚烫,深呼吸反而更让人感到窒息。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巨大的乌云,看来接下来会有一场暴雨。
校园内的生活接近了学期末尾,现在应该正是为了期末考复习的时段,又有酷暑的气候加持,路过的学生们看着都情绪不高,俞今也连带着丧气了起来。
树洞内轻蔑的留言历历在目,视频里广笙痛苦的表情在俞今的脑海内挥之不去,此刻看着身边往来的学生,心中只觉得苍凉和遗憾。
那些传播视频并轻易加之点评的人,他们可能是未来的律师,甚至可能是未来的法官、检察官或是警察,他们本该属于率先制止这些不正当行为的人群,但却表现得与那些狭隘又下流的人无异。
他们可以因为年轻而犯错,但他们不能不明白失误与恶之间的距离。
俞今自嘲地笑了笑,无用的理想主义又在心内作祟,她此刻的义愤填膺又何尝不是一种马后炮,广笙向她求助了,可她却错过了。
只是她真的想问,她只想问那么一句,那些身而为人该有的正义和善良为何就不能多一些?
今天到母校一行,她斟酌了很久,彭琅上次吐血昏倒之后情绪萎靡,不适合再来学校调查,只能由俞今先行一步。
她很想直接和广笙的室友们面谈,但考虑到朝夕相处的室友突然离世应该也让她们难以接受,从心理健康的角度来看,俞今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俞今更好奇的是学校对薛明清的调查结果。常凛的话提醒了她,如果只是捕风捉影的传闻,还不至于让学校方面开展调查,她想知道这其中到底出现了什么程度的证据,又为什么最后下了只是误会一场的结论。
她明白如果有人过问这种丑闻,学校一定都会选择搪塞过去,可即使是官方说法,她也想听上一听。
俞今虽然不是那类在毕业之后仍和母校连结紧密的人,好在法律人的圈子实在够小,作为本市最优秀的政法类院校,同行之间的校友几乎遍地开花,她也因此认识了一些在校友会担任职务的同行,今天她来学校的借口简直是一份所向披靡的通行证——她是来为母校捐钱的。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了会议室,可能因为捐赠的款项不算大,区区20万,对学校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接待她的人明显都是些年轻面孔,这反而正合她意。俞今没兴趣和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猜谜语,她看着面前这位腼腆又不失活力的对接人,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李清看着面前这位容貌出众的女人对着自己笑得真心,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晃了神,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她的话回答了她的问题。
俞今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捐赠协议,空隙之间用余光审视了一下李清,就面相而言,她一看就是个善良又热心的人,于是俞今缓缓地问道:“我捐的钱可以指定用途吗?”
李清忙不迭回答:“当然可以了,虽然这个钱是统一打进本校教育发展基金会的账号,但是可以根据捐赠人的意愿用于特定项目的开支。”
俞今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右手继续翻动着面前的捐赠协议,又问道:“我自己也是民商法专业毕业的,我是可以只捐给民商法专业,还是只能捐给法学院?”
李清有些为难地回答:“这个的话目前还是以院系大类来分,民商法属于法学院下属,只能捐给法学院了。”
俞今有些遗憾地皱了皱眉头,略带可惜地说:“有点可惜,不过也没事,捐赠本就是为了学校的发展,局限于某个小点反而违背初衷了。”
李清见她流露出来的神色还是显得不大满意,也跟着紧张起来了,虽说俞今捐赠的款项不算多,但如果今天这事告吹,她也免不了被领导批评。
她正想着还有什么委婉的说辞,俞今倒是先给了她个台阶下:“这样吧,能让我和民商法的辅导员见个面吗,我记得她叫吴梦迁,难得回母校,教授那边我就不多叨扰了,我和我的辅导员合个影可以吗?”
李清听完这个小小的要求以后送了个口气,连连点头,拿着手机就去联系,过了一会儿又满脸愁容地回到了会议室,她有些尴尬的回答:“不好意思啊,我问了下吴梦迁老师已经离职了,现在的辅导员名叫陈修。”
俞今早就知道辅导员换人一事,等的就是这个回答,她落落大方地笑着回答:“哎呀,我毕业真的是久了,辅导员都换人了,没事,那就让他过来吧,也算圆了我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