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懒怠应付,准备让这三舅爷再吃阿元几顿粉拳,总该有老实心死的一天,索性道:“我去料理公事,舅父请自便。”
三舅爷急急道:“唉,唉,你别走,我有事和你商量!”
江玄心中冷笑,还要同他商量!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岁数,亏他说得出口!
江玄面上不自觉带几痕蔑笑:“什么事?舅父请说。”
“这……这……你这丫t头杵在这儿做什么?给我们端茶来!”
洒扫丫头听了,慌忙去后厨拿茶来,一人一杯摆好,冲上滚滚的热茶,又乖觉地远远躲开。
三舅爷猛地喝一口,便被烫着了舌头:“哎哟,这……这什么茶!玄哥儿,你们这么大的家底,喝茶也太不讲究了,这喝茶啊……”
江玄忙截断他的话头:“舅父若要谈喝茶,咱们还是去茶厅坐着聊。”
“哦哦哦,那倒是不必。”
三舅爷搁下滚烫的茶,手指极不安分地敲着茶盅盖:“这个……元姑娘,还没有许亲吧?”
“这是人家的私事。江玄不曾过问。”
“哦,我看这姑娘年纪小着呢,应该还没有许人家。”
江玄附和着点头:“是啊,我记得舅父家的小表妹,大约与她同岁吧。”
三舅爷不知就里,反而喜滋滋地点头:“是啊是啊,看着两人年纪相仿呢。”
三舅爷想到什么,收敛起了过分的笑意,又说道:“我听闻这元姑娘,是个外乡来的女大夫,不知道她家乡在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啊?”
江玄低头看着地下一队蚁群,道:“这我也不大清楚。”
“咦?不清楚吗?这元姑娘,不是你找了来的?既然是来医你母亲的病,总不是什么不知底细的人家吧?”
江玄微微一痕笑:“这位姑娘的身世,我不能明说。舅父若想打听,还得请母亲的示下。”
“小小一个女医?能有什么身份?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我……”三舅爷连说了几个“我”,后面的话,竟是说不出口,那些话噎在喉咙里,噎得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江玄见他欲说不说,忽的开怀笑起:“我知道了,舅父是想做媒。”
三舅爷眼睛放光,连连点头,脖子到脸都是红的:“是,是,你继续说。”
“舅父倒是和母亲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听母亲的意思,几个世交的贵族子弟,倒有年岁相当,才貌相合的,只是怕这元姑娘心气高,一直没敢说出口。舅父有什么合意的人选,倒是可以和母亲商量商量。”
此刻,三舅爷的一张脸便像打翻了五色瓶,绀青酱紫层层相迭,一口气提不上来,简直要晕过去。
“舅……舅父?”
“哎哟……哎哟……玄哥儿,你快……快叫人,扶我回去……快……快给我请大夫……”
江玄忙让洒扫丫头喊来几个小厮,几人合力将那胸闷气噎头也晕的三舅爷抬回去了。
那三舅爷哭爹喊娘难受了一整天,大夫也烦不胜烦,开了几个方子被他一看,都给驳了。
江玄懒怠理会,只和母亲私下通了声气,母亲倒是毫不意外,见江玄仿佛很介意似的,便道:“他痴心妄想而已。你以为这世上痴心妄想的人会少吗?连那样高的一个王座,都有多少人想着彼可取而代之。如今阿元留在园子里,也不是十足十的安逸。江湖朝堂多少这样的先例,这个衙内看上了那个教头的娇妻,逼得那教头落草为寇;那个掌门又觊觎这个镖头的美妾,一双铁掌将整间镖局灭门。”
江玄皱一皱眉,并不说话。
江王氏直说道:“我养了你这些年,难得看穿一回你的心思。这南越女孩做正妻,太为难了。能纳作妾最好。我想,你若是有意,总可以驯服她吧?”
江玄陡然被说破心思,心头一惊,竟也语无伦次起来:“母亲,我……”
江王氏捶桌而笑:“哎哟,我第一次见你这副别扭样子,真有趣!反正,干女儿她是不肯做。别的,只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江玄无话可答,讪讪着笑了一笑,正想退出来,江王氏又揪住他:“别忙,谈回正事。上半年各地交上来的账本簿子你看了吗?”
江玄点点头,神色已无异,道:“我已在书房中记了几处疑问,让人取来,同母亲详谈。”
两人这一详谈,直谈到月至中天。江王氏留江玄吃了莲子羹,才放他离开绎心堂。
江玄一路往苏世堂走,经过阿元住处,不觉驻足停留,伸出手去,仿佛要触一触那雕花楼上的一星微火。
“干嘛呢?”
身后传来渭川的声音。
江玄忙收回手,背在身后,这才扭过身子来看着他,简洁道:
“赏月。”
渭川抱臂而笑,一柄旧剑随意倚在臂上,揶揄道:“哟,再信你鬼话,我得多傻!”
江玄似笑非笑:“你我都是阳间人,哪有什么鬼话。”
“当时在折水郡,涝川就说了,你不让我们明里跟着,只和她一男一女上路,肯定动了心思。这涝川使的兵器可是多情环啊!我还偏生不信,替你辩说,你不是为色相所迷之人。结果呢?”
“结果什么?”
渭川满是嫌弃地:“这好好的人,沾上一个情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别扭!”
江玄无奈笑出来:“真这样藏不住?”
渭川道:“你有藏么?你对着那小公主,太喜形于色了!谁叫你平时装样儿装惯了,我们这些熟人,总能看出点端倪吧!”
江玄下意识去找身上佩的玄玉,在黑暗中轻轻摩挲:“我自诩应事还算沉稳,可在这男女情事上,竟落得破绽百出。”他的心头忽泛起不安的涟漪红波,目光望向容与小筑的雕花楼阁,“你说……阿元……是不是也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