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所事事地盯着郑丹丹的侧脸,在不安中等待。像是注意到他在盯着看,郑丹丹开了口:“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吗?”
“啊,嗯,”李烈仔点点头,“想好了。”
“真的?想清楚了吗?后果能承担吗?”
“想清楚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啊,”郑丹丹仍然目视前方,“那你能告诉老师吗?到底是为了什么,宁愿赔那么多钱也要放弃?”
“赔…赔钱?”李烈仔一脸茫然。
郑丹丹听闻,一脸无语地转过头,叉起手,用漠然的目光看着他,嘴角微微下撇:“你不知道?”
“我”
“这就是你想清楚的结果?你把医院当做什么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啊李烈仔!你是规培生!什么叫规培生?你的脑子到底去想什么了?”
“什么…意思…”
“我真是服了你了。”郑丹丹猛地起身,将李烈仔吓了一跳,“你可是和我们医院签了合同了,你不会忘记了吧?”
李烈仔的表情定住了,抬起头,看着郑丹丹打开储物柜翻找文件盒的背影,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现实问题。“…对…签了合同…”
“徐泽没跟你提?!”
“…没、没有”
“签名的时候反反复复叮嘱你们看清楚条款,你们都没有看?都没记住?压根忘了这回事?”郑丹丹越说越气,将文件盒用力甩在桌面上。
李烈仔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一群人坐在讲义厅中,签完名后,手中的合同便被收走。当时他和徐泽光顾着闲聊,合同上的内容两人都没有仔细看。
看不看对签合同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不管怎么样,他们都需要规培,因此在场的人几乎没有认真阅读条款的人。
“那你就好好看一看吧!”郑丹丹抱怨着坐回座位,“我就说呢,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地来跟我说要离开医院,你真以为自己是皇帝是吧,你想干嘛就干嘛?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李烈仔听完,心虚地伸出手,翻阅起面前的文件。文字涌入他的眼中,他咬着嘴唇,试图快速理清他将面临的状况。
“看清楚这条没有?规培结束之后,至少还要给我们医院提供五年以上的服务,否则要向医院缴纳违约金,一年五万,你规培结束就走,五年,就是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他的表情完全僵硬。
“能拿得出来吗?二十五万?”郑丹丹摇了摇头,“就算加上你的各种奖学金补贴金,你也没有二十五万的存款吧?要父母出这笔钱,你不觉得愧疚吗?父母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医生,现在你说放弃就放弃。是,你学了医,去医药企业或者私立医院工作也没问题,可现在要先付这么一大笔违约金啊,你觉得值得吗?付出和收获成正比吗?规培规则都是行业共识,以后你去应聘,别人问你为什么没有在医院工作的经历?你要怎么回答?你只会给别人留下半途而废的印象,”她表情极度困惑,“到底为什么要放弃?上次你说会死,是心理出了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停培一年,好好把心理问题解决一下再回来也是没问题的。”
“我不明白,我只是不想当医生了,”李烈仔用手指按着太阳穴,“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挠我…”
“这不是阻挠,医院出钱培养了你,你不为医院工作,当然要把学费还回来呀。”郑丹丹的语气缓和下来,“当然这个五万确实有点虚高…但是没办法…都是白纸黑字…你们签了名的。医院的主要目的还是想把你们尽量留下来…”
“留下来…”李烈仔双眼无神,违约金的事情他或多或少能理解,让他真正失望的是,在母亲杨素心眼里,他也只是一名必须为她创造价值的附属品,而不是独立存在的儿子。
“这个数额的话…不知道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郑丹丹似乎放弃了说服李烈仔的想法,“真的要谈这个违约金的事情的话,要和副院长去谈。”
李烈仔沉默不语,所有的光瞬间在他眼前消失。
显然,他拿不出这笔钱。就算他想走,他也走不掉。这是没有出口的迷宫。
郑丹丹用有些担忧的语气劝解道,“现在知道严重性了吧,烈仔?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好不好?这件事老师跟谁都没说,彭主任也还不知道,你好好想一想,老师完全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
“你没有告诉,也有其他人已经说了,”李烈仔抬起头,看向前方工位的两名老师,“我们主任应该已经知道了。”
陈卫敏早晨对他说的话全都带有讽刺意味。
“陈主任啊?陈主任已经知道了?!”郑丹丹提高音量,拍了拍桌前的挡板,“喂,你们谁跟陈卫敏说了李烈仔不想当医生的事啊!根本就还没定论说什么说!”
与郑丹丹相隔一个座位的女老师心虚地回过头来,“抱歉…不小心就说了…烈仔不走了吗?”
“啧,”郑丹丹摇了t摇头,“肯定不能走啊!你说了,到时候他又会被针对了。”
“抱歉抱歉。”
“哎呀,”郑丹丹无可奈何地移开视线,看向李烈仔,“烈仔,不走了吧?”
李烈仔眼神空洞,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在对方眼里已成默认的姿态。
“那就好,”郑丹丹松了一口气,“陈主任那边,你跟她好好解释解释,应该没事的。”
“解释……”
李烈仔点点头,起身离开。走出综合楼,他抬头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