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想着,在女官的服侍下,匆匆洗漱,换了一个杏色的寝衣,倒头就睡。
赵家。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厨房里出来,他神色平静,拿着一把砍骨头的大砍刀,动作不急不缓,脚步不紧不慢,行动间有种诡异的韵律。
他停在一个屋子前,推开屋子,走进去,不一会儿,屋子里穿来令人牙酸的剁骨头声音。
屋外,打起闷雷,一道闪电从天边一闪而逝,雪白的闪电在剎那间照亮了中年男人的沾满了鲜血的脸。
赵大郎从屋外推门进去,正好和中年男人对视,他见到男人喊了一声,“阿耶……”
赵大郎被屋子里的残相吓疯了,瘫坐在地上,中年男人举着砍刀朝着他走过来,赵大郎由于过度惊恐而全身无力,只能摇头,不停地挪动身子,可是中年男人手里的大砍刀还是高高举起,狠狠劈下……
四肢,肚子,肠子,和着血肉……铺了一地。
赵大郎只剩下一个脑袋还完好无损,他的眼睛睁得老大,身体却成了一团烂肉,中年男人却无视他的眼睛,站起身,像是毫无知觉似的,拿着刀木然地转身离去。
啊啊啊啊啊啊!
赵大郎冷汗涔涔,他又做那个噩梦了。
他喘着粗气,整个人像是从河里刚捞出来一般,他倚在床榻上,清凉的夜风顺着小窗户吹进来,赵大郎习惯性地往外看……
那是一双与梦里同出一辙的眼睛。
他阿耶的眼睛。
平康坊。
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坐在铜镜前,细细地往自己脸上涂香粉,她生了一张芙蓉面,不用过多装饰就已经十分美丽。
一个身姿摇曳、风月犹存的中年美妇人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念儿,准备好了吗?赵大人一直在外面等着你呢。”
念儿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她啪的一声放下脂粉盒子,转头凝视中年美妇人,疾言厉色道,“谁让你进来的?”
中年美妇嘴边的笑意停顿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之意,但是很快就又笑开了,“是是是,是干娘的错,念儿你不要生气,生气了脸可就不好看了,赵大人还在外边等着你呢,你可千万别叫他失望。”
念儿一想到赵平那个岁数可以当她爹的男人,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神里的厌恶。
中年美妇将手放在念儿的肩膀两侧,撑着身子附在念儿头顶,以一种压迫性的姿态控制着念儿,她紧盯着铜镜中念儿姣好的面容,又尖又长的指甲在念儿的光滑的皮肤上游移,像一只渗人的蜈蚣在念儿的脸上爬行,指甲划过的地方起了一层极细小的寒毛,
中年美妇的声音在念儿头顶上空幽幽响起,“念儿,你可不要忘了,你的父母兄弟可都在干娘我手里呢。”
念儿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她抿了抿嘴,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干娘您先出去等着吧,我收拾好了就出去。”
中年美妇这才露出一个笑模样,“这才是干娘的好女儿呢!”
念儿攥紧手,指甲深陷到手心里,疼痛让她冷静下来,她给自己抹上口脂,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更好看一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她看见铜镜里自己笑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整理好裙摆,出门去了。
门外,纸醉金迷,这是她的战场。
——
师青玉一行人,乞巧节玩的太晚,大家都在住处补眠了一个白天,直到下午才陆续起身。
师青玉心里装着事,她到小厨房没吃多少饭,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心情烦闷,在地上呆不住,三两下窜上柳树枝干,坐在树干最粗之处,吹着清凉的风,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
果然,人到了高处,空气都变得清新多了,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师青玉终于能好好琢磨这阵子发生的事儿了。
师父啊,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师父身上有太多她这个徒弟不知道的事情,但师青玉不知道该向谁问。
玉珍公主早就离开长安,整个长安城里还有谁认识师父呢?
长安城乍现的阴兵过街,莫名其妙现世的邪器,那些含冤而死的人,死后怨气都不能消解,化为厉鬼,沦为杀人复仇的怪物…………
鬼怪的手段,不过是无尽的恐怖诡谲,可肮脏的人心,更加让人不可直视。
师青玉这次下山,见识了不少人心权衡,她不能不承认,自己的心智确实受到了影响,她战斗上头的时候,觉得自己和鬼怪并没什么两样。
尤其契约了赋灵笔和阴阳镜之后,她的灵力提高不少,而且她觉得自己比起灵剑和道家的武器,更擅长使用这些邪器……
这是一个正常的道士该有的行为吗?师青玉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一个鬼怪。
否则,她怎么会对使用邪器这件事得心应手,半点都没有抵触之情?
仿佛,那些邪器天生就是为她打造的一样……
师青玉身上的灵气翻涌,功德塔也跟着有了感应,不安的颤动。
李永乐本来跟着贾道仁他们在外堂说笑呢,忽然感觉脖颈处的伤口微微发热。他若有所思望了他和师青玉的院子一眼。
他抱着小黑,礼貌地和贾道仁告别,回到自己的院子,打量了一圈,并没发现师青玉的影子,“奇怪,人呢?”
师青玉早就看到李永乐回了院子,但她不知为何,并没出声,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李永乐在院子里找人。
直到李永乐把院子翻了个遍,她从树上扔了一根枝条下来,“李永乐,你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