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适安安静静的喝了一口茶,等这个故事慢慢发展到苏望生出现的那一年。
“后来,后来崔顺天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妈和他哥都不理他了。他成天就待在家里,我只好自己工作赚钱,幸亏还是够用的。只不过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也酗酒。如果我那时有你们今天这样的环境,我肯定已经离婚了,可惜啊那时候我也脑袋不清楚,没有及早让笙笙离开这样的家庭。”
林飞雁举起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说起来遇到望生真的特别神奇,她那时候才二十来岁,我们在笙笙的学校对面遇见过几次。我怎么都想不到崔顺天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他怎么敢的会追着望生到楼下,让那样一个小姑娘遇到这么难堪的事情。”
林飞雁气愤得很,裴适看着她的表情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
“望生那晚就让我们快点走,不要再继续留在家里。她让我们到她家乡哪里去躲一段时间,我们回来以后她就让我们住在这里。如果不是她,我没法和笙笙过上现在的生活。裴警官,你要是知道望生在哪里一定告诉我,我要当面谢谢她的。”
裴适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林飞雁的态度足够坦诚,只是她提供的所有信息都几乎没有细节。
最后一句更是直接告诉裴适,她也不知道苏望生的下落。
“那么你们是97年离开湛江,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我们大概2002年回来的,因为笙笙读完初中要读高中了,我们就想着要回来了。”
“你回来后有见过苏望生吗。”
“没有,我们离开湛江后只是偶尔有信件交流,反正我和笙笙回来以后就住在这,我想望生是走了。”
林飞雁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裴适这次看清楚了,林飞雁和林笙笙一样,她们都知道苏望生,也不约而同的保护苏望生。
不过如果苏望生的确如林飞雁所言给两人提供住所,提供离开这样家庭环境的途径,那么任是谁都很难打破她们之间的信任。
裴适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林飞雁,如果说樊惠和林飞雁都曾经历过家暴,那么林飞雁就体现了另一种面对家暴时的态度。她或许没有正面对抗过自己的丈夫,可是她大约一直都明白这是不对的,她明白自己作为一个人完全有权利离开一个人,她只需要一次机会而已。
“方便我四处看一下吗,苏望生在这里住过,我想看一下有没有她留下的线索。”
林飞雁笑笑说可以,只是依然维持着坐下的姿势,不曾有站起来带裴适周围看看的意愿。
裴适一边站起来一边想,或许当年林飞雁是想过在自己遭遇家暴的时候报警的,又或许是她真的曾经这么做过,寻找警方的帮助。
只是在那个时代,不,即使是现在这个时代,女性被家暴而报警也只会被上门的警察视作家庭纠纷,基层民警会劝和,会讲道理,但极少极少立案。
一来立案调查会导致丈夫留下记录,这样容易影响她的孩子长大后的就业。
二来亲戚间的劝和往往会导致警察立案后,女事主去派出所销案的情况。
家暴本来就因为大多数情况下没有明确的视频证据和双方身上往往都有伤痕而难以认定,在女性受害者摇摆不定的情况下,立案的作用似乎变得微乎其微。
于是那些真正需要警察立案的家暴受害人就这样活在层层难以突破的社会枷锁下。
直到非公权力的第t三方向她们伸出援手,才得以幸存。
裴适在思绪中走到了卧室,这间房子布局很好但只有一个卧室,这里也是现在林飞雁和林笙笙的卧室。
卧室里似乎没有把原来的大木床搬走,而是将原来摆在中间的床移到靠门口的位置,然后在里面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大约只有八十厘米宽的小床。
房间里的木衣柜仍旧是多年前的样式,哑光的柜面是岁月留下的明证,裴适伸手抚摸柜门,脑海里忽然想起吴希那年留给她的信。
“妈妈和外婆的骨灰都放在衣柜里。”
一个神秘的念头就这样浮起,尽管这样做很不尊重林飞雁和林笙笙的隐私,但裴适内心有一股冲动,她要打开这扇柜门看看。
林飞雁还坐在外面的客厅,裴适为了不惊动到她,只是轻轻用两根手指将衣柜柜门打开一个缝隙,然后用手电筒顺着缝隙看里面的状况。
白色的灯光照进漆黑的衣柜里,黑漆漆的衣柜内部没有反射出任何东西。
这是一个没有分隔的衣柜,从柜底到柜顶有一米的距离,然而此刻空空如也。
裴适按捺住自己的疑惑拉开另一扇柜门,透过缝隙看到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衣服。
这证明两母女绝对是需要空间放衣服的,然而她们都让这半边的衣柜空置了。
还是说本来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只是因为裴适来了,所以她们藏了起来。
裴适出来后,林飞雁还坐在椅子上,裴适再寒暄了两句就准备告辞。
林飞雁体贴的要送她出门,裴适看着林飞雁挪着一边没什么力气的脚走到门边,只劝她留步。
“脚弄伤了就多休息阿姨,不用送了。”
林飞雁点点头,靠着门框就要拉上外面的铁门。
“对了阿姨,你知道一个人叫田慧生吗?她是你们现在住的房子的屋主。”
林飞雁去拉铁门的手停了下来,她像是想了一想,脸上依然挂着笑意看不出她的情绪:“这我倒不太清楚了。”
她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直到她关上木门,消失在裴适的视线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