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从那欢呼声中退出时,正好在人群中撇到一抹素白的身影,她趋步绕过监斩台,见慕椿披着一身雪白鹤氅,正抬手抚摸西市口处一株杨柳,柳丝早已泛黄,却依旧婀娜,仿佛正脉脉含情地与她缠绵。
“你……”苏郁走上前去,“你为她报了仇,她会瞑目的。”
慕椿缓缓转过身,无限伤心夕照中,却并不能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她依旧那样淡漠,实在说的上是冷漠地注视着远处监斩台上的一切。
“车不能入市,我叫他们停在巷口了。”她道,“公主回去吗?”苏郁瞧了瞧天色,道,“是该回去了。”
二人甫一转身,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唤“公主”,苏郁回首,正是一身紫蟒的安定侯赵翊向她作揖。慕椿默默福了福身,赵翊的目光自暗处落在她身上逡巡一番,而后抬眸与苏郁对视。
“侯爷?”
赵翊笑道:“臣还未恭贺公主小胜。”
苏郁蹙眉:“小胜谈不上,只是天理昭昭,神人共鉴罢了。”
“公主过谦了。”赵翊道,“不意公主再得佳人?”他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地望着苏郁时候的慕椿,苏郁笑道:“一个奴婢罢了。还不过来与侯爷见礼?”慕椿淡淡地行了个礼,赵翊讶然:“这不是……从前三皇子府上的慕长史?”
苏郁将她挡在身后,笑道:“侯爷好记性,即便不在京中多年,也能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
“不敢不敢。”赵翊道,“只是如慕长史……慕姑娘这般的人物,总令人多牵挂几分,到底还是公主慧眼识珠,不曾可惜了这样的人物……”
苏郁冷笑:“侯爷还是保全自身要紧,我府上的一个奴婢,就不劳侯爷费心了。”说罢,她叫上慕椿转身离去,赵翊作了个揖,忽然笑道,“臣自狼蚩得来一盆奇花,说是自犁庭王宫中所植,公主可要来观赏一番?”
苏郁笑道:“改日。”
登上马车,慕椿撩袍跪在车中,苏郁瞧了一眼,只道:“起来吧,我还不至于被他三言两语挑拨迁怒于你。”慕椿垂眸:“公主,是我……”苏郁握着她的肩,一把将人提到身旁坐着,凤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忍不住道:“我可真想把你关起来。”
慕椿咬了咬唇:“我……”
“罢了。”苏郁笑道,“舍不得。”她拍了拍慕椿的肩,“坐着吧,膝盖不疼?”
慕椿缓缓坐在她身旁,鹤氅下的身子细细发抖。
“赵翊是赵氏这一辈里最难对付的一个。”苏郁道,“只要有他在,赵家就没那么容易倒台。”慕椿低声应了一句,“安定侯……是才回京不久吗?”
“狼蚩质子来朝一事是他在北境督办的,后来戴泽事败了才赶回京。”苏郁忍不住冷笑,“不过也晚了。”
“狼蚩……”慕椿似乎想到了什么,“狼蚩的王宫在起辇城。”
“是啊。”苏郁道,“怎么了?”
慕椿抬眸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些往事罢了。”
“你是怕他与狼蚩勾结?”苏郁道,“这一点我也顾虑到了,不过你放心,狼蚩起辇城里有我的人,并不怕他们生起风浪。”
慕椿道:“那丹辽呢?”
苏郁道:“实不相瞒,我也往丹辽撒过钉子,只是都被人拔出来了,想必他们对国朝敌视已久,自然多有提防。”
“果然……”慕椿叹息,“哪有那么容易。”
“这有何难。”苏郁道,“等国朝打下来之后,这个西土都将是我的。”她打趣道,“要不问到时候……封你做个丹辽公主?”
慕椿攥着衣裳:“我宁愿做您的奴婢。”
“这是怎么了。”苏郁忍不住笑道,“吓着了?这样的与我表忠心,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慕椿半睁着眼,调笑道:“是又如何呢?”
“是的话……我就……把你狠狠打一顿,然后……”苏郁往她腰上掴了一掌,“把你关起来,再不让你见人。”
“金屋藏娇?”慕椿摇了摇头,“别糟蹋屋子。”
“金屋?”苏郁捏了一下她的后颈,“黑屋还差不多,不给吃,不给穿,冷冰冰,又饿又黑……叫你好好长一长记性。”
慕椿真是怕死了,笑道:“那我还是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苏郁却想,不如将这忠心换作真心……倒还好听些,不过想她连忠心都不见几分真,何况真心呢,又忍不住唏嘘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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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更预告哈
昨天太忙了实在没写多少(我谢罪)
一会儿还有一更~
你也能哭出来
赵翠翠攥着衣裳,一动也不敢动,时不时偷偷抬眸看一眼端坐在对面的慕椿,便立即缩回那秀气的小脑瓜。
慕椿轻轻撩开车帘,解下腰间的荷包:“不是要买果子吃?”
赵翠翠不敢接:“老师……给钱了。”
“她钱不够。”慕椿将荷包放在她怀里,“好容易出来一趟,给你哥哥们买点东西带回去。”赵翠翠这才抱着那沉甸甸的荷包点了点头,又问:“姐姐……呢?”
慕椿向后靠了靠:“我身上不大好,在车里等你。”
赵翠翠“哦”了一声,默默跳下车,走入繁华如织的市井。慕椿坐了一会儿,又解下一枚荷包,与那赶车的仆人道,“阿叔去打些酒喝吧。”她如今在府上得苏郁宠爱,那仆人虽受命看管她,却也没用多大心思提防,笑着接了钱,嘱咐道:“姑娘稍歇,小孩子逛起来一时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