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她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
慕椿默默走回苏郁的院中,银伶依依望着她,却难以将她与十五年前那个身影相叠。
苏郁默默地坐在窗前。
她忽然希望慕椿不要回来,自己就这样坐着,永远也等不到慕椿回来,这样就不必问她,不必知道那些残忍的真相。
但当她听到窗外的脚步声时,一颗心依旧紧紧地揪了起来,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相信慕椿,相信这一切都另有隐情,不要鞭笞她,也不要审问她。
慕椿走了进来。
她从墙上解下苏郁的马鞭,双手捧着,一步一步走到苏郁面前跪下,将马鞭放在膝前。而后无声,低头,开始解自己的衣袍。
冬日的衣裳厚重,苏郁用最贵重的料子为她做衣,只为她不要穿得臃肿难看。她其实很喜欢紫色,但从未对苏郁说过,但苏郁就是知道。
“你这是做什么。”苏郁听见自己在颤抖,她沉了沉气,不去看她,“不要脱了。”
慕椿果然停了下来。
衣衫松松垮垮不成体统地挂在身上,她还带着那清淡的妆容,轻易勾起二人的记忆,就在数个时辰之前,她们还是那样亲昵与缠绵,一眨眼间却又反复如此,无常如此。
“坐起来。”苏郁道,“不要跪,我不想审你。”
慕椿叹了口气:“殿下,狼蚩很快就会得知二太子之死,大举兴兵北下。”
“为什么?”苏郁目光哀戚地看着她,却又无法愤怒,只能问,“为什么?”
慕椿合上眼:“对不起。”
“慕椿。”苏郁咬着牙道,“我是不是……该杀了你。你和狼蚩,和赵氏,一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是不是!”她将那枚黄金戒指丢在地上,清脆的声响磕碰出来,连苏郁自己也为之一颤,“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赫连扆身上!”
“我早就回答过您了,您应该杀了我。”慕椿却突然有些释然了,“我欺骗了您太多事,已经……不奢求您的原谅了。狼蚩很快就会以讨伐之名南下,您还是快些去想退敌之策吧。不然,如若狼蚩真的灭了周国……”
“我会亲自出征。”苏郁收回目光,她不再看她,这样就不会心痛,但那眼中的冰冷与痛苦甚至骇人,“我会将狼蚩打回朔方长城,让你亲眼看着狼蚩的失败。我要将玉樽从丹辽手里夺回来,把你捧成玉樽女王,然后……将你永远囚禁在我身边,玉樽不是王室如神明吗?我要你成为我的下奴,死后也要给我殉葬。”
她捡起地上的马鞭,卷了两折,不轻不重地甩在慕椿的脸颊上,淡淡的红痕浮现出来,她忍着痛痒合上眼。她以为苏郁会用鞭打这样的方式在惩罚她的欺骗,然而并没有,苏郁甚至不愿意责罚和惩戒她。
她看着苏郁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慕椿想,要不要现在告诉她,一切都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她说实话……可如若说给她,苏郁还会让自己去做那些事吗?不,她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去涉险了,可不涉险杀了兴昔,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在逃亡中度过……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兴昔抓回去。
唯有死亡可以结束这一切。
从那一日起,慕椿就被苏郁软禁起来了,连白芨也不能探视,门外明里暗里把守着无数的人,可惜慕椿根本没有逃走的意思。
每日用膳和就寝是她们仅有的相见。
吃饭的时候,二人依旧对面而食,但谁也没有说话,苏郁一眼都没有看她。用膳结束,立即会有侍女收拾干净,而苏郁早已离去。
夜里,慕椿沐浴之后,再也等不到她,只能合着一身寒凉躺在床上。等到她睡熟的时候,处理完政务的苏郁就会回来,二人依旧同榻而眠,但苏郁再也没有碰过她。天未亮,苏郁就会离开,只留给她一片陷下去的冰凉被褥。
这间院子再也不会有人接近,失去了声音的世界一片寂静。慕椿想,她也许要做些什么,但一切都已经在按部就班地发生,她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可惜却没有一点自得自满的感觉。
这一天夜里,苏郁回来的时候,慕椿并没有睡着。她听到动静,立即跪坐起来,苏郁见状,也只是冷漠地脱了鞋袜上床。
慕椿解开寝衣:“殿下……”
苏郁冷冷地看着她:“怎么?耐不住寂寞?可我嫌你脏得很。”她忽然一阵锥心似的痛,不知自己如何说出这样的恶毒之语。
然而慕椿却并不在意。
她脱净了衣裳,伸手去解苏郁的衣衫。后者冷漠地推开她的手,将她双腕用寝衣绑在一起,吊在床栏上。
慕椿闭上眼,颤抖着,却并不畏惧,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苏郁听到那一声喘叫时,强硬地将要逃走的慕椿拖了回来,她发觉了慕椿的战栗,忽然扶着慕椿的下颌,亲吻了她的眼角,果不其然尝到了她的眼泪,那种冰冷而微咸的东西,让苏郁陷入到了巨大的疑惑当中——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慕椿明明是想求饶的,眼泪只是她的技巧,可她被苏郁亲吻的时候,眼泪却突然汹涌起来,到后来连苏郁也受不了了,抓起衣裳抹了一把。
“你哭的太难看了……”
“不……没有……”
这些日子,这是她们唯一一句对话。
苏郁也忍不住了,扶着她的螓首,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并不很重。
“殿下……”慕椿睁开眼,但一片模糊,她什么都看不见,“对不起。”
苏郁松开牙齿:“你还没有那个能力害我。”她笑了笑,笑容凉得厉害,“我愿意帮你,可你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