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麟和揽诸都没想到琉玉会为这个小女孩夜半出城。
“……就不能明日天明再去?”
倚着车壁的妖鬼之主脸色阴郁,蹙起的眉心有显而易见的不满。
“那可不行。”
琉玉捏着下颌沉思:
“我们一行人当时离开太平城时,途中换车,样貌亦有伪装,且以你我二人的境界,不可能没觉察到有人跟踪……但这个小女孩只过了一天一夜,就追到了邺都外的鬼道院。”
她追过来,跟她那个三姓家奴的哥哥有关吗?
要是月娘在这之前就已经将“自称即墨瑰的人回到了妖鬼长城以北”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对琉玉后面的计划影响不可谓不大。
而这个叫做月娘的小女孩,恐怕也只能……
“要杀吗?”墨麟问。
鬼车外的揽诸听到话风,有些咂舌:
“那小姑娘瞧着也就十岁左右,比鬼女那个矮冬瓜还矮半个头呢……”
“把嘴闭上。”
墨麟想到今夜揽诸出现的时机,语气就比平日还要冷上三分。
他眼风扫过琉玉:
“你下不了手,可以我来。”
琉玉指尖轻颤一下。
她想到了前世逃亡路上的一件事。
那时她身在西境,刚从虞渊本地的几个世族围剿下脱身,炁海亏空,就连易容幻术也维持不住,被路过的一家佃户正好撞上。
佃户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将一身血衣的琉玉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家人跪在琉玉面前,恳求她饶他们一命。
琉玉紧紧握着手里的石头剑,盯着老人嶙峋的脊骨,和小童稚气无辜的面庞。
她知道自己不该心软。
但她最后还是饶过了他们。
半日后,追捕她的世族在那家人的告密之下寻到了琉玉藏身的洞窟,琉玉付出了左手手筋的代价,才再一次死里逃生。
满腔愤恨的琉玉顾不上养伤,一心寻到那家佃户家中,欲报此仇。
却在人到门外时,透过一扇小窗,看到了那家人围着一小袋白米珍重分装的一幕。
豆大烛火映在他们小麦色的面庞上,眼中对生的渴望,比风中摇曳的烛火更加灼热。
琉玉半垂眼帘,神色自若,将自己那点小小的恻隐之心藏得很好。
“别太小瞧人,我知道事情轻重,该下手的时候我不会手软的。”
墨麟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少女低眉垂目的模样,心中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真该照照镜子。
看看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怎么一个菩萨垂目,仙女悲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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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
鬼道院监室。
九幽的十六间鬼道院都在城池之外,为的就是抵御崇山峻岭内藏匿的疫鬼,因此即便是深夜,鬼道院也有专门巡逻守夜的夜鬼队。
往日大多都风平浪静,最多也就零星抓几个疫鬼,没想到今日却抓到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守夜守得无聊的妖鬼凑到监室外张望,想看看孤身闯入妖鬼之城的十岁小女孩是个什么模样。
方伏藏手里托着细长的乌木烟杆,但并未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瞥了眼外面那些张望的妖鬼,有的不太讲究,什么触肢獠牙都不收敛,就这么贴在栅栏旁往里凑,即便不抬头看,也能看到许多根狐狸尾巴投在地上的影子。
坐在监室中央的月娘将自己的小包袱抱得紧紧的。
影子像飘在烛光里的水草,月娘很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她压根不敢抬头细看。
——之前压她进监室的那名妖鬼有六只眼睛,与她面面相觑的时候,月娘感觉浑身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好可怕。
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