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总是念叨着要去看房子后的大榕树,宋闻璟坐在院子里给她剪指甲问:“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奶奶说:“那棵树……你以前老爱去那里玩,爬得高高的,后来你就在树下了……奶奶那天看了,这里的人都走光了,没有人记得我们,奶奶走了以后,你就离开这里。”
宋闻璟:“奶奶你说什么呢?”
奶奶握着宋闻璟的手说:“我在电视上见过小应,他是个很有成就的年轻人,但对你不好是不是?”
宋闻璟低头没说话。
“我以为他会对你很好,他经常让人给我送东西,也来看过我好几次,他保证过会对你好的,现在看来……他在骗我。
“给我看病的医生我听说都是最好的,只是我老了,多么好的药都无济于事,能多活这些日子我已经很开心了。”
宋闻璟并不知道应忱私底下去看过奶奶。
“是么?”
奶奶:“闻璟,奶奶拖累你太多时间了。”
宋闻璟摇着头,低头抵在奶奶的手背,有眼泪掉下来:“不是的……不是拖累……”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跟孤魂野鬼是没有什么区别,这世界上大多数都很忙,除了奶奶不会有人关心注意不合群的宋闻璟,没有人在意拉着他往前走。
在奶奶身体没倒下那一年,宋闻璟什么都不会,老太太把身上最后的积蓄让宋闻璟去念书,自己去给后厨刷碗维持开销。
宋闻璟那个时候什么都不会,奶奶戴着老花镜也着急,过了几天她给他带回家一个学习机。
“你要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过日子,小应啊……不是良配。”
宋闻璟想,这个时候应忱大概刚过完易感期,因为他的离开而愤怒,不甘心,那个曾经在他掌心中任他摆布的beta,竟然敢离开他。简直是对他尊严的践踏,他无法接受,一直以来都温顺如羊的宋闻璟,竟然会有这样反抗他的勇气和决心。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赵韵璇不会允许她儿子做出出格的事,alpha也毕竟是alpha,自大和傲慢深入骨髓,等他恢复冷静,就会觉得一个替身的离开,掀不起什么风浪。
所以宋闻璟并不担心他会追来。
因为他了解应忱。
利益至上,不择手段。
应忱背后是庞大应氏集团,说来光鲜,掌控着无数人的命运,而他自己,也不过是这个庞大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狂乱的信息素,是他们高层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
集团需要的是一个继承人,一个能够稳定局势、继续推动应氏前进的人,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崩溃的预备精神病。
财团继承人,尽管可以花心风流,享受世俗的繁华,但绝不能暴露出任何精神上的脆弱。
宋闻璟曾经对应忱有过同情,甚至心疼过他,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孤独本来就是权力的代价,压力也是必然。
而宋闻璟不过是是遥遥看着那庞大棋局移动的一个路人,从未被他纳入人生选项里。
我们之前的确认识,在我心里,你很好!
宋闻璟想回那间房子看看。
倒不是心血来潮,他对这个地方虽然太过陌生。
他以为自己踏上熟悉的路,也许脑子里会弹现出一丝往昔回忆。
他经历过整个青春的地方,好像能够找到那么一丝存在的痕迹,至于再多没有了,宋闻璟想,也许是因为在这里的人生很痛苦,所以大脑会自动屏蔽抹去这部分。
好奇心是探索未知的原动力,小镇生活节奏缓慢,宋闻璟有一次在路口等红绿灯,看见有个小男孩被牵着从他面前经过,送进附近的小学,他好奇,自己曾经是怎样的孩童。
他找奶奶要钥匙,说回去收拾一些旧物过来。
奶奶说好,然后去匣子里摸索了一下疑惑说钥匙呢?
宋闻璟帮忙找了找,发现真没有,也许是那天掉在路上了。
到时候找一个锁匠开门就好,奶奶说好,咳嗽了几声说闻璟,让不要去上班,多陪陪奶奶吧。
“奶奶以后都不用花钱了,你不用那么辛苦了。”
临走之前,ura替赵韵璇转交了一笔钱给他,宋闻璟没要。
应忱和他母亲好像都挺喜欢用钱来解决问题,觉得金钱是万能的圣水,能够将痛苦、甚至是人心的创伤,统统化为乌有,大概有钱人生活哲学,每一步都踩在钞票上的。
宋闻璟其实也挺想被解决的,如果金钱可以买心灵的安宁,他也能换来解脱。
“工作离这里很近,”宋闻璟低头给奶奶梳头说,“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癌症是很疼的。
奶奶摇头,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很坚决。
说不用花那个钱,她已经厌倦了吃下很多的药,甚至好像有些期待,对死亡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恐惧。
从回来这个镇上,她就隐隐有些不对。
宋闻璟说不上来。
她坐在摇椅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岁月已经将她的性别特征模糊在了时间的河流中。
“我年轻的时候啊,”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淡淡的自豪,“可是个很能干的oga呢,那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在操持,地里活儿、家里活儿,样样都得干。”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仿佛那些辛苦的日子在她心中早已化作了一种甜蜜的回忆。
“生了三个孩子,那痛啊,真是刻骨铭心,”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那疼痛依然清晰,“可是,再痛我也不怕,现在啊,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连自己是个oga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