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我怎么看?”姜启撇着嘴说,“我只能尽量让他迟点死罢了。”
“你不要小看祁宗,他和以前的那些人不一样。”裴峋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算了,这边我来安排,你家里办丧事,你也不一定分得了心。”
姜启面色一愣,端茶的手几不可闻地抖了一抖。
几滴茶水洒在桌上,桌面本来不知被谁蘸水写了一个“同”字,被这几滴茶水洒上顿时糊成一片,看不出字形来。
裴峋立在门口,顿了顿,像是思索了一番:“此局于你并非必走之棋,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叫停的机会,不然我今天走出这个门,你可就回不了头了……”
姜启伸手捏碎了一块糕饼,把饼渣慢慢地洒在盘子里:“我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裴峋回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门走了。
姜启有点失神地靠到椅背上,喃喃道:“这人心啊……果然是世间最坏的东西……”
大哥从南边启程,最多再有半个月就可到兖州,阿琢扒着指头算算日子。姜家已经来下了几次帖子,邀二嫂过府叙话。她帮着推了几次,这已经是第五次了,本来阿琢不以为意,推了也就是了,可这百折不挠的架势加上二哥那边的情形,结合起来看就无端有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该来的总得要来,总得在大哥到这里之前把情势料理了,二嫂性情柔弱,若是此事不了,总是隐患。
阿琢这样想着就又去了一趟关城,祁宗看着她赞赏道:“我们阿琢到底是长大了,看事情比起从前长进得不是一星半点。”
阿琢捧场地笑笑,就听祁宗说:“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我这边也预备的差不多了,只是明面上调不得人,家里你带了向晓守着你嫂嫂就行,姜家我准备让冬月去,只说夫人受了风寒带着面纱,我把无眠拨给她,只要关城这边稳住了,她们也都能全身而退。”
阿琢犹豫了片刻道:“二哥你不知道,上次有人来家里闹事,冬月已经露过面了。而且都是内眷,全程带着面纱也容易起疑。这事还是得我去最合适,我和嫂嫂在这兖州都没有露过面,大家都不认得,而且世家的那些规矩多,冬月难免露馅,还是我去罢。”
祁宗愣了愣连忙摆手:“这怎么行,我这边是有一点眉目,总不能说万全,夫人不深入姜家,姜家不会动手,可是万一姜家动手……”
“没有万一!若有万一,我是祁家的女儿,我陪你,好过嫂嫂侄儿陪你!”
祁宗看着阿琢,眼底一点一点泛起可疑的红光,阿琢握了他的手,眼角也有点湿润润的。
作为镇守边关的武将,祁宗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但自己的妹妹说出生死相随这样的话,还是狠狠地击中心里最软的那一部分。
母亲去世后,他们就跟着父兄转战,在父兄出战的日子,只有祁宗在营房守着阿琢和阿融,对阿琢来说,二哥亦父亦母亦兄亦友,多少艰难的日子,多少害怕的夜晚,都是在二哥的安抚中才能度过。
从小在战场上看多了生离死别,但只有每次临到自己亲人头上的时候才更加痛彻心扉,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管别人的眼光和言语,走上了这条路,便是自己的正道。
姜家的茶会定在三天之后,本来她们带来十几个侍卫,到了兖州之后,祁宗又从亲军力挑了十几个得力的过来,满打满算也有二三十人,阿琢把向晓留下,准备只带冬月,祁宗非常不满,非要她把无眠带上。
“我们进去之后必然是去往女宾的花厅,冬月我带着能随身,无眠带去能干啥?”阿琢无语地说,只有她进到姜家腹地,关城这边姜家的人才敢动手,而无眠在二哥身边,她才能安心进姜府。
祁宗从小就很难说服得了她,但是他也不可能任由阿琢孤身犯险,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虽然他相信她的才智,但险若是太大就不值得冒了。好在还有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虽然他来处存疑,但经过过去几件事的检验,起码在抵抗西狄这件事上还是目标一致的。以他的能力,保住阿琢全身而退,应该还是有几成把握。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冒这趟风险。
姜家的老太君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只是常年在城外山中礼佛,并不在家中,因此姜家内宅由武威候姜宥的夫人刘氏主持。刘氏生了嫡长子姜同之后再无所出,姜家只有一个庶子姜启,听人说这个姜同温文儒雅,待人谦和,特别是对自己的妻子,那是人人看了都称羡的神仙眷侣,跟游手好闲的庶子形成鲜明对比。
“冬月你知道么,”阿琢举着一只青葱似的纤指,坐在赴宴的马车里摇头晃脑地说,“人吶,都是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强调什么,越看重什么就越想显摆什么……”
冬月看着自家主子,因着二夫人的颜面,今天难得打扮了一下,仅是些微装扮就已经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朱唇黛眉、明眸皓齿,实在是太惹眼了。她忍不住再帮阿琢整理衣摆:“你还是不要摇头晃脑,可别让人识破了,这哪里像二夫人的样子……”
阿琢一边任由冬月摆布一边道:“依我看,这个姜世子问题很大,我听二哥说,这个姜启也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看着手里赤红烫金的拜帖,“哼”出一声冷笑,伤我二哥?让我去看看你家后宅的女人有没有斤两,衬得上我二嫂的颜面。
姜氏门户森严,进府都得卸了兵器甲刃,姜家的二公子姜启在进门处迎客,见是祁府的马车,连忙着人来帮忙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