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薛锋藏身四州这么多年,司马协完全不知情吗?
祁穆反正一点儿也不信,按照章恪的说法,司马协到现在已经几乎完全收拢了章家原来的所有势力,那么薛锋是不是也在这“原来的势力”里面呢?藏匿章家人也就算了,藏着薛锋又有什么用?薛锋对别人当然没有用,但是当年从龙的老臣都知道祁家和薛锋的血海深仇,司马协自然心知肚明,藏着薛锋八成是为了牵制祁家。那牵制祁家又能为了什么?司马协究竟是自己想反,还是谋助着京中的某位……
祁穆闭了闭眼,感觉心力交瘁,他只想为母亲报仇,却不由自主地被牵扯进政权颠覆的漩涡,父亲的不站队、不结党,却让祁家快成众矢之的。他有的时候也恨自己看的太过透彻,什么都看得太清楚,并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建安之后,父亲先是厉声斥责了阿琢,居然半夜甩掉向晓自己偷跑。又训斥了祁穆,作为大哥纵容妹妹胡闹,应该第一时间把阿琢遣送回来。
至于阿琢究竟是怎么跑出城的,她只说自己利用守卫换防松懈之际溜出去的,一点儿都没有提到裴峋,又眼神示意祁穆别乱说害了人家。甚至趁爹爹不注意在他背后,偷偷做了个鬼脸。祁穆眼神警告她别乱动,两个人表面上低眉顺目地接受了父亲的训斥后,才在父亲的带领下去祭拜了母亲。
在妻子墓前,祁晏焚烧了薛锋的首级,眼含热泪,低声告慰。
阿琢和哥哥弟弟站在身后也是眼眶泛红,几个人依次叩拜,又烧了半车纸钱,寒风虽然凌冽,但此时的众人内心却是激荡不已,大仇一朝得报,仿佛本来空虚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母亲也终于能安息了……
年关将至,陛下的身体似乎随着年节的喜庆劲儿缓了一点过来。
两府三司的政务,该收尾的也收得差不多了,节前的赏赐也陆续分发下来。
陛下宫中后妃不多,因此内宫每岁都会叫上二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入宫围年,图个热闹喜庆,今年也不例外。
除夕这天,阿琢一早就被四月拎起来装扮。朱红色的百蝶穿花长裙外面罩了藕粉色的妆花织金云锦小袄,四月给她又包了朱砂色的缎面绣花斗篷,领口袖口都细细地镶了雪白的貂毛,远远看去像个圆滚滚的年画娃娃。
阿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发笑,也就四月不嫌繁琐,真是个累人累己的活计。
“你还是多这样装扮好看。”祁穆有点赞赏地看着她,“看着欢喜。”
阿琢一边扶祖母上马车,一边回过头来朝他眼斜嘴歪地做了一个鬼脸。
阿琢进宫的次数已经数都数不清,女眷们守岁的清辉殿的犄角旮旯都已经被她摸透了,祖母一进宫就被迎到太后宫中去闲谈,她就显得很百无聊聊。
如今后位空悬,贵妃主持内帷。她因为自己年轻,所以刻意端起威严。别的几位宫妃也只好正襟危坐。能入宫守岁的家眷都必须是正妻嫡女,所以女孩子们虽然多,但是基本上都已经成了亲,即使没有成亲,也几乎都在待嫁了,来来去去说的也就是那几件事,丈夫孩子公婆家长里短,阿琢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加上为了暖和,用厚毡封了门,人一多空气就浑浊起来。阿琢待了一会就觉得气闷,正想出去走走,忽然卢家的丫头悄悄凑过来给阿琢手里塞了一个纸条。
阿琢想起来之前拜托卢湛的事情,就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打开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他?
她把纸条撕毁,趁人不备扔到了碳炉里。
裴峋??
他明明是晋王的人啊?
心仪
阿琢告了假说出去走走,冷风吹在脑门上,让她混浊的脑子清晰了一点,仔细地想了想和他的交集。
从巍州回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裴峋,只听大哥说陛下又给裴峋破格连升,加了从三品御史中丞的职官。虽然只是从三品,但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一直出缺,御史中丞已经实际掌握了御史台的所有职权。御史台是独立于二府三司之外的天子之鞭,御史中丞已经可以直接密奏天子。所辖的台、殿、察三院,统领的侍御史和监察御史监察天子百官,是二府三司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如今他手握京畿府和御史台两大利器,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登阁拜相指日可待。
但他真的是太子的人?
阿琢还是觉得有点恍惚,卢家二姐是太子的身边人,她说的必然不假。但如果他是东宫的人,之前郗相为什么也保举他呢?还是说郗幸也被蒙在鼓里?
正信步闲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连接宫室的廊桥,再往前就是陛下议事的议事堂。
阿琢知道不能再往前,正准备掉头回去,忽然耳边听到内监唱名,宣诸御史觐见。
这是朝堂贺岁的形式之一,每个部门按照顺序组团依次觐见,总结一年来的功绩,陛下赐下封赏,大家都欢喜过年。
阿琢听到诸御史,忍不住停下来朝来人的方向眺望。只看到在一排绿色和绯色的御史最前面,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挺拔身姿尤其显眼。
她忽然又想到那个被他拥在怀里纵马疾驰的深夜……
阿琢转身往回走,祈愿啊祈愿,你脑子清醒一点,别胡思乱想的。
裴峋支持太子?为什么呢?他们不管从哪方面看上去,都没有一点儿交集啊。
宫宴一直都是枯燥乏味,好在司马凌也来了,总算解了一点儿闷。她鬼鬼祟祟地同阿琢说:“我听说今日前朝朝觐,陛下龙颜大悦,说晚上过来内宫一起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