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和秦良玉三人没有说话,而卢象升则是转向邵捷春道:“邵布政使应该清楚,四川布政司下面不少的官员都是颇有政绩,抓捕案件,犯罪等行为上报的有很多,我说的可对?”
邵捷春顿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道:“卢太师说的很对,但听卢太师这个语气,这里面颇有隐情?”
“不错。”卢象升点点头,“邵布政使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狠抓违法犯罪?是因为想要保境安民吗?哈哈哈,你错了,这是一门生意啊,因为每一个违法犯罪的人,都是这些底层官员用来敛财的渠道!”
“我说到这里,他们怎么操作的,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卢象升自嘲的大笑了几声问道。
“这……这……怎敢如此!”邵捷春胡子都气的差点翘起来。
“哈哈,邵布政使你以为这是他们的下限吗?并不是。”卢象升冷笑了两声继续道,“下面不少乡绅为了跟当地官员拉好关系,但又苦于没有渠道,还有故意犯罪进去送钱的。”
“这就算了,更有甚者,这些乡绅故意犯罪,掠夺百姓田产,资源,最后被抓,然后私下里面权钱交易,名义上出个处罚公告,坐牢数年,但实际上人早就秘密放了。”
“然后田产已经被吞没,不会返还,私下里面吞得的田产二一添作五,跟这官员一分。接着这违法的乡绅再以救人的嘴脸出现在受害的百姓面前,说为了给你补偿,允许你为给我家当佃户,给我家干活。”
“第一年给分的粮多一些,第二年就给的少了。”
“最后的结果呢?百姓种的还是原本他自己的那些田,甚至还要种更多的田,但拿到的粮食更少了,干的活更多了,田的主人早就换成了乡绅家里的。”
“官员分到了钱,乡绅分到了田,然后官员还可以上报布政司,还有了功绩,甚至还能跟朝廷争取几分奖励。”
“这是什么?吃绝户都没有这么恶心!这就像是趴在百姓身上的几个巨型的蚂蟥,吸的都是骨瘦如柴的百姓的骨血!而吃不吃绝户,百姓会不会变成绝户,纯粹看的是这家百姓低头快不快,家里有没有漂亮的女儿一类!”卢象升越说越激动。
“最后这么一波操作下来,所有人都他妈有光明的未来,除了底层早已经奄奄一息的百姓!”卢象升说到最后干脆爆了粗口。
邵捷春听的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本人确实是两袖清风,他也不屑于跟这些想要贪污的人来往,但此等比恶魔更令人恶心的操作,他属实是无法想到。
“邵布政使,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说你邵捷春虽然两袖清风,为人清廉,但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官的原因了吗?”旁边的秦良玉也属实没忍住。
虽然她之前多少知道一些,邵捷春虽然为官清廉,但对下面的一些犯罪情况并不探查,更多的都只是明哲保身,这样的官根本不算好官。
但说实话,秦良玉也没想到会这么离谱,她这会儿没跳起来也是因为现在这云贵川布政司的情形已经变了。
不然的话,她好歹也是得参他邵捷春一本,至少得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好官。
说实话,不要说秦良玉,就算是朱由检听的目瞪口呆,虽然他对乱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乱成这样……他还是真的没想到,或者说这过了他心里能想象的极限。
“陛……先生,臣知罪。”邵捷春二话不说直接给旁边的朱由检跪了下来,“这些百姓之遭遇,实乃臣一手促成,臣罪该万死。”
“邵布政使你起来吧。”说这话的不是朱由检,而是卢象升,他一脸落寞的开口道。
朱由检也跟着卢象升的话道:“行了,你起来吧,以后在这里,没有跪礼,记住这一点,而且我也是一个普通人,建明先生。”
“这……是。”邵捷春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这么愤怒,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怪你吗?”卢象升叹了口气。
“为什么?”邵捷春也是有一些疑惑。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一个可以撼动的体系,整个四川布政使司,上下官员早已经沆瀣一气,而士族,乡绅,地主,世家各级官员,包括蜀王府在内早就成为了错综复杂的树根一般。”
“相互之间各自纠缠成一个体系,别说你一个布政使,就算是陈士奇这个巡抚知道了,敢反对的结果就是死。”
“你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你选择明哲保身而已,你自己不贪,但你也没有上报,在这些人看来,你就是难得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也不弄你,甚至你这样的人更好。”
“因为你的存在,可以让陛下更加相信四川这边没有太大的问题。所以他们很喜欢你这样的官员。”卢象升表情落寞的开口道。
“而现在,四川都是这个样子,那造反大省陕西等地怕不是比这更严重,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出现也就情有可原了。”
“毕竟百姓不是可以无限出产的,当百姓被榨干了,他们都活不下去了,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那也就只能造反了。”
“建明先生如果是以前跟我说,必须要此等操作才能够拯救大明,我是不信的,但在四川这三年,我信了。”
“因为这些人你不杀光,这团乱麻你就永远都无法彻底解开,而这里面所牵扯的利益也根本不可能让你彻底解开。”卢象升叹了口气道。
说完,卢象升站起来,然后弯腰向朱由检行礼:“建明先生,说实话,曾经我以为你是一个生性多疑,但自己又没什么本事的皇……人,但这三年让我明白,先生你在那个位置上,根本得不到真正的真相。”
“或者说,虽有空穴来风之途径,但就算是先生您知道真相,这天下之大,您根本就无法控制他们。”
“而如今之政策,也说明您早已经沟壑在胸,对如何拯救大明有了彻底的想法,而今,既然先生已到四川,那想必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之节奏,臣在这片土地观摩三年,也幸得先生拯救,臣愿再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