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一直用心听故事的刘宏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老木匠如果自己干的话,一个月可以赚一千五百钱。他为什么要去给商人干活,而每个月只赚区区五百钱呢?”
“老木匠固然可以自己干,但一来他没有那么多的本钱去置办木材、工具等东西;二来他就算做出了那么多的桌子,也不一定能全部都卖出去。与其因为卖不出桌子而饿肚子,不如给商人干活,可以每个月稳定地领工钱,保证生活。”
刘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就合理了。”
阿备反问道:“陛下认为此事真的就那么合理吗?商人既没有刨制过木料,也没有给桌子上过漆——他们没有付出一分一毫的劳动,却可以独得十万钱的利润,赚得比一百个辛苦工作的木匠还要多。这样真的合理吗?”
“啊……这……这……”刘宏自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接触过经济学方面的知识,一时间都被问懵了。他皱着眉仔细地想了想,沉声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合理。”
“这自然是不合理的!”阿备斩钉截铁地道,“商人固然需要承担桌子卖不出去的风险,但木匠们也需要承担被商人解雇或者拖欠工钱的风险。从这一点上来说,大家都是一样的。
木匠们获得的五百钱工钱,仅够温饱。但他们生产出来的桌子所产生的利润,却被商人给霸占了。风险大家平摊,但利润却全都被一个人拿走,这件事哪里有半分合理性?”
“这不就是欺负人吗?”刘宏恍然大悟,气愤得猛拍桌案,“往日里,朕只是听人说商人贪婪可恶,却始终不知道是怎么个可恶法。如今听玄德如此一说,这些商人当真可恶!
长此以往,安分努力的百姓只够温饱,奸诈狡猾的商人们却越来越富。这个国家岂不是乱套了?
孟子称商人为‘贱夫’,商君视商人为‘国敌’。高祖平定天下后,规定商人不许穿丝绸衣服、不许乘车骑马、不许仕官为吏,果然是有先见之明!”
刘宏忍不住站起身来,激动得走来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道:“这些商人平白得了这么多的不义之财,就应该给朝廷多缴税!朕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陛下!”阿备赶紧将刘宏的思路拉回来。
他只是想给刘宏讲一些理论知识,把今天的事情先糊弄过去,并不是真地想让他马上去加税。
他现在的势力还太小,难以自保。要是那些豪强们知道是他在背后鼓动刘宏加税的,他还不得小命完蛋?
“陛下,商贾之事十分繁琐,并没有这么简单。刚刚,臣只是为陛下讲了一个解闷的小故事罢了”阿备继续道:“臣给陛下说这些,只是想要给陛下解释两个新的词语,一个叫做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一个叫做剩余价值……”
其实,在华夏古代早就有人对商人们的超额利润提出了批评,统治者们也大多实施“重农抑商”的政策。但这些人对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通常都只有一点简单的、朴素的、道德上的认知。
像马姓导师这样从数学上将一切剖析得清楚明白的理论根本没有。
阿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用讲故事的形式将其中的道理说给刘宏听,瞬间将刘宏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从此以后,刘宏对自己的行为更加充满信心。因为他不仅占据了道德上的制高点,更有了理论上的支持!
最后,刘宏忍不住走下来拉住刘备的手,深情地道:“玄德真乃吾之管仲啊!”
刘宏对阿备的政冶经济学小故事很满意,大手一挥就将阿备之前驯服的那匹黄马赏给了他。阿备将那匹马取名为黄沙。
之后的几天,刘宏便日日差人将阿备召进宫中,让他继续讲政冶经济学小故事。阿备走着一千零一夜的攻略路线,顶着“准杀头王妃”的人设,挑着东汉时期适用的理论讲给刘宏听,暂时稳住了局势。
如此又过了几日。
这一天,阿备进宫后没有被带到已经呆惯了的偏殿,而是被带到了玄武门外。
还没到目的地的时候,阿备就远远地听到了喧闹声,十分疑惑。等真的到了地方,阿备不由地呆住了。
只见原本的空地被建起了房舍、搭上了小摊,宫女、宦官,甚至嫔妃们都在其间穿梭。他们有的扮作商贩、有的扮作客人,互相买卖货物、讨价还价、争吵打闹。
而汉灵帝刘宏,则穿上了商贩的衣服,在一个小摊上卖鸡蛋!
刘宏拉住刘备的手,炫耀地道:“玄德你看,朕的这间宫市,比起雒阳集市如何啊?”
阿备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陛下的宫市,也是热闹非凡。”
历史上,汉灵帝的确在皇宫内开设了集市,但那要等到六年之后的光和四年(181年)。阿备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件事的提前。
刘宏笑道:“最近听玄德讲故事,朕颇有收获,对商贾之道也起了兴趣。之前玄德你说商贾之事繁琐,不能操之过急。朕便特意建立了这座宫市,用来切身体验商贾之事。将来,朕才好找那群贪婪奸诈的商人征税,以充实府库。府库充实了,朕才能让大汉的子民少受点天灾的苦,多过安乐日子。”
阿备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自己的原因。看来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已经对历史的线条产生了扰动。之后的历史发展可能会和自己曾经了解到的偏差越来越大,自己的行事也必须更加小心了。
阿备看向刘宏,眼前的这个青年英气勃发,一心想要为国家干点实事。真不知道他今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最终成为了史书上那个昏聩无能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