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太平道贼兵中,唯一还有战斗意志的,恐怕就只有冯树一个人了。
他身受重伤,本身就是凭着一口怒气、一份不甘死撑着。如今身陷重围,自知必死无疑,更激发出了他内心深处的凶性。他高举着环首刀,大开大合,不断砍杀,以一种完全不防御、不要命的方式进行着战斗,浑身浴血,反倒有了几分孤胆英雄的味道。
被冯树的凶性所撼,一时之间阿备这边的兵士们都不敢上前。冯树身边诡异地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真空地带。
“哼!不过是一个偷袭家眷的小人,有什么可怕的!吃俺一矛!”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怒骂一声,睁着大圆眼睛挺矛就刺。一矛不中就再刺一矛,矛矛不中就矛矛再进,半点也不气馁。
周围的兵士们见状,也都振奋了精神,见缝插针地继续攻击冯树。
冯树左支右绌,渐渐显出不济的模样,在再一次挑开黑皮少年的矛头之后,不由地向后踉跄了两步。一旁的另一个红脸大汉见状,立刻抓住机会,一刀劈了下去!
刹那间,鲜血四溅,冯树的右手臂整个地掉在了地上,滚进了泥里。
几个太平道弟子回过神来,不顾性命地救出了冯树,将他扶上了马。阿备的人马将此处重重包围,唯有朝向涿县县城的方向有一丝空隙。虽然知道去了涿县也很可能是自投罗网,但危急时刻也顾不了这许多了,能多活命一会儿是一会儿。太平道弟子用力一刺马臀,让那马儿载着冯树向着涿县方向冲出了包围圈。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清点战场,太平道贼兵死了十之七八,逃了二十多个。而阿备这边一个死亡的也没有,只有十几个人受了伤,还收缴了不少战利品,实在是一场很不错的胜仗。
唯一的遗憾,就是冯树逃走了。
不过,冯树既受了箭伤,如今又断了一条右臂,按照东汉时代的医疗水平,活命的概率微乎其微。他虽然是逃走了,但也相当于死了。
总的来说,此战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
阿备稍稍地叹息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众人打扫完战场,正准备返回涿县,忽见一个太平道弟子打扮的人向着这边骑马而来。
众人纷纷举刀持矛,做好战斗准备,却听那骑马的人高喊道:“刘府君,在下特来献冯树首级!”
要做事就要担风险
兵士部曲们愣了一下,不但没有放下武器,反而大跨步地挡在刘备等人面前,摆开阵型,更加戒备地盯着来人。
“府君,”一位兵士屯长劝道,“此人身为太平道弟子,却突然说出这样违反常理的话,其间恐怕有诈。”
知道冯树埋伏在涿县外之后,阿备考虑到自己刚招募到的乡勇部曲虽然数量不少,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实战,战斗力有限,难以担当冲锋陷阵的重任。于是阿备找到涿县的县令和县尉,向他们借了两百兵士。
这两百涿县兵士分别由两位屯长率领。此时出言劝谏的,便是其中一位屯长。
刘德然手搭凉棚,冲着来人观察了一下,转头道:“府君,冯树首级实在重要,如果因为过于谨慎而错过,那就太可惜了。不如放他过来,将首级拿来一观。”
刘德然虽然和刘备亲密,但十分懂得进退礼仪。在外人面前时,对刘备都是恭敬地称呼官职,只在私底下继续称呼兄长。
两位涿县屯长互相望了一眼。他们都知道刘德然是刘备的亲近之人,所谓“疏不间亲”,他们并不愿直接和刘德然唱反调。再者刘德然所言也很有道理,于是便都不再说什么了。
此时,乡勇部曲中一个手拿环首刀的红脸壮汉却摇了摇头,突然出声:“当年荆轲刺秦王时,便是因为献上了秦将樊於期头颅,才得到了面见秦王的机会。那樊於期的头颅当然是真的,可图穷匕见、荆轲刺秦也不是假的呀!”
话音一落,站在主位上的阿备、刘德然、两位涿县屯长等人均循声转头,诧异地望着那位红脸壮汉。其他人都是惊讶这红脸壮汉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关键时刻出声反驳长官的话。阿备则是惊讶这位红脸壮汉的好见识。
在东汉时期,百姓中识字的人少,读过书的人更少,知道历史典故有文化的人更是少上加少。
这个红脸壮汉能被招募到阿备的乡勇部曲中,自然是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白身。但这样一个普通百姓却能张口说出荆轲刺秦王的典故,还能将这番典故与现实的事件联系在一起说出一番道理,实在是令人惊喜非常。
阿备心中不住地赞叹,刘先主果然是锦鲤命啊!自己顶着他的壳子这么随便地一招募,就能招募到这么一个沧海遗珠,以后自己匡济天下的大愿便更有机会实现了!
阿备心中窃喜,迈着小碎步离开主位一路来到红脸壮汉面前,恭敬地一揖道:“壮士所言甚有道理,备受教了。”
红脸壮汉不由地愣住了。他出生平凡,从来没有受到过他人如此的礼遇。更何况,这个对他礼遇有加的人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一郡的太守,两千石的高官——这更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一时之间,红脸壮汉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整个人又羞又窘,脸皮也烧得通红。不过壮汉的脸原本就有些红,所以这份羞红并不太看得出来,只是将他一双丹凤眼中的窘迫之情衬托得更加明显了。
“府君!”红脸壮汉慌张地扶住刘备,诚挚地道,“某一时多言,怎能担当府君如此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