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前太子被废之后,祈王洛思琅可是最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储,难道不应该以王室公主相配?”
又有栎人说:“那祈王洛思琅继位后,总不可能立栎人为皇后吧?既是注定要为人侧室,就更不需要派出我们的王室公主了。”
双方还在争执不休,岑雪鸿听得心乱如麻。
祈王洛思琅。
她还记得他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
被那样的眼睛盯上,死是已然注定的结局。
就是在太子被废为庶人,没过多久就暴病死于幽禁之地的那天,洛思琅召她觐见。
摆在她面前的托盘上,一边放着聘她为祈王妃的金镶玉如意,一边放着一碗沉黑的五魈毒。
岑雪鸿望着洛思琅的眼睛,没有犹豫,拿起白玉盏,仰头一饮而尽。
不知究竟是因为那碗苦涩浓稠的毒药,还是因为洛思琅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她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起恶寒。
“你和大哥真像啊,他也是这样慷慨地选了鸩酒,光风霁月,坦坦荡荡,一丝怨怼也没有。”洛思琅轻声细语,笑得像毒蛇吐信,“就是这般我最讨厌的模样。”
“是你杀了他。”岑雪鸿静静地说。
岑雪鸿与洛思琅对坐于含曜殿中。
宫殿空旷而昏暗,却恰有一丝天光透过雕花窗棂,虚虚地笼在岑雪鸿身上。她就像照亮宫阙长夜的明珠,沉静,哀而不伤。
她越是纯白无瑕、清曜高贵、不卑不亢,洛思琅就越是翻涌起灭顶的恨意和恶意。
他想让她一点一点地腐烂,凋零在泥土中,陷落在沟渠里。
到了那时,她还能如此高高在上、自持庄重吗?
“当然要杀了他,我又不是你们,”洛思琅笑得更灿烂,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魅修罗,“我睚眦必报、不择手段,我狼子野心、负义忘恩。倘若废太子不死,我这祈王又如何能当得安心呢?”
“恭喜祈王殿下求仁得仁,臣女求死亦得死。”岑雪鸿遥遥朝他一拜,“殿下千秋万岁,惟愿死生不复相见。”
岑雪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含曜殿,带着藏书阁中先师留下的《博物志》遗稿,远赴三千里外的分野。
她自然也没有看见,独坐于宫殿中的洛思琅,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目眦尽裂。
那眼神中究竟是恨还是疯狂,是嫉妒还是爱,她一概不知。
……
夜已深了,岑雪鸿决定不再等。
早就听闻栎人古怪诡谲,如此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就算他们真有渡海的门路,她也不敢轻易托付了。
岑雪鸿在桌上留下一锭白银作茶位费,正欲离开。
一只小雀飞落于她的窗前。
那小雀轻盈玲珑,有一截长长的、绸缎一般的金色尾羽,停落在窗上恰似一只飘舞的蝴蝶。
岑雪鸿:“!”
她先师沈霑衣所遗书稿《博物志》,立志于搜集记载中洲大地上的动植物,并为其分门别类,文画并茂,是沈霑衣在从经藏书阁十年间的所有心血。